“不可以。”

“好吧。”蕾拉沒有堅持，在目送著男人進屋後，再次望向星空。

“夏季大三角……”她平躺在大地上，粗細不一的沙石摩擦著她裸露的皮膚，帶著真正大自然的野蠻氣息。

西邊是天琴座的織女星，東邊是天鵝座的天津四星，最後是天鷹座的牛郎星……她一遍又一遍地畫著，數不清到底多少次，直到胳膊泛酸垂下，被夜晚的風包裹著，墜入了夢鄉。

那是一個美夢。她夢見跟著爺爺回到了阿如村，孩子們站在村口朝她展露友好的笑，克萊泰大步走來迎接，將她高高舉起著拋向空中，細小的喉嚨中發出驚恐又喜悅的尖叫。

蕾拉睜開眼，身下的黑馬一顛一顛。低垂的睫毛抖了抖，她對眼下的境況感到迷惑。

“醒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克萊泰叔叔？”蕾拉猛地轉頭,迎麵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

她捂著鼻子悶悶地說：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現在在哪裡？爺爺呢？”她不安地扭動著身體。

克萊泰單手按住她的腰： “你爺爺已經把你交給我了，以後你就跟我混，我去哪裡你就去哪裡。”

蕾拉有一瞬間的呆滯，然後劇烈地掙紮起來。

克萊泰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但那點反抗的力度根本不夠看，他一隻手就能夠輕易禁錮住掙紮的小獸。

“不可能，爺爺不會不要我的，他不會不要我……”蕾拉流著淚否認， “你放我回去……求求您讓我回去吧……爺爺他不能沒有我！”

馬背上的男人不為所動。

直到蕾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子癱軟下去，克萊泰才再度開口： “冷靜下來了？”

女孩發出一聲微弱的抗議。

“你看這是什麼？”克萊泰從腰後掏出一個東西。

蕾拉紅著眼睛望去，吸了吸鼻子： “您怎麼會有這個？”

克萊泰將墨綠的羽扇塞進蕾拉的手裡，說道： “老爺子告訴我說你很喜歡這個扇子，離了它就又哭又鬨，讓我走時帶上給你。喏，還真是！”

“爺爺為什麼不要我了？”蕾拉緊緊捏住扇柄，抽噎著說， “是不是我惹他不高興了？我會改的……”

“老爺子是擔心耽誤了你。”克萊泰打斷她， “昨夜我對他表明了鍍金旅團團長的身份，為報答救命之恩，願意為你提供更好更廣闊的生活。那老爺子也是為你好，沒猶豫多久就答應我了。他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走，就讓我趁你睡著的時候帶你離開。”

這大段話讓蕾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良久，她訥訥地小聲說： “可是……我不想……”

“那不重要。”克萊泰的語氣不容置疑。

“那我以後可以回去看看爺爺嗎？”她哀求道。

“老爺子說走出去以後，就沒必要再回來了。”

所剩不多的期待落空，用儘力氣鼓起的勇氣消失殆儘。眼淚又開始不聽話地流，蕾拉邊哭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我聽爺爺的話。”

“好孩子。”克萊泰誇獎道。

輕信，他心想。老的和小的都愚蠢。

剩下的路途都很安靜，隻有深夜的蟲鳴與馬蹄踏在沙子上的聲音。遠方偶爾傳來魔物的低吼。

蕾拉大腦一片空白，她對未來看不見摸不著的日子感到迷惘。

不知過了多久，黯淡的黑夜被火光點亮。蕾拉揉了揉眼睛，看見一排排燈火通明的帳篷與數十名彪悍的傭兵。

這裡不是阿如村。

“這是……”蕾拉喃喃道。

一群傭兵聞聲圍了過來，嚇得蕾拉直往克萊泰的懷裡縮。

“團長！”

“克萊泰團長，您終於回來了！”

“我們十多天沒有您的消息，您還好嗎？”

克萊泰大笑著翻身下馬，將蕾拉從馬背上抱下： “歡迎來到我的領地。”

周圍的傭兵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蕾拉，她不自在極了，一直往克萊泰的身邊躲。

男人一邊回應著手下的關心，一邊拖著蕾拉向主帳大步走去。

蕾拉被拉扯得踉踉蹌蹌。

她看見克萊泰的側臉，那剛毅的輪廓徹底褪去養傷時的隨性溫和，顯得狠厲而充滿血性，明晃晃地寫滿野心和欲望。

他變得極為陌生。

甚至連熟悉的星空也變得陌生。

或許是因為鍍金旅團駐紮處的燈火太過明亮，連浩瀚星海都黯淡了下來。

蕾拉第一次體會到流離失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