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的成書時間較早,因此開普勒對於原理的解釋並不完善。”艾爾海森上半身微微前傾,從蕾拉手中抽走書,翻到寫有成書年代的扉頁, “在近一百年後問世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中,牛頓解釋了這種模式。”
“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蕾拉生澀地重複道,仰起頭看他。
他靠得有些近,呼吸堪堪落在她的發頂。
“沒錯。”艾爾海森說,胸膛隨著發聲而起伏震動, “他指出,凡是有質量的物體都會對其他物體產生吸引,物體的質量越大,彼此的距離越近,這種引力就越強。如果距離縮短為原來的一半……”
銀色的月光自身後的窗戶傾瀉而下,將他清晰挺拔的側臉映襯得有些偉大。
就像身體往往隻會跟隨感性的召喚,而不聽從理智的指引。在蕾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前,她已揚起下巴,迎著月光吻上了他的側臉。
艾爾海森的話語驀然停頓,握著書脊的手指收緊。
他一言不發地保持著那副姿態,垂眸看她。
肌膚接觸的地方泛著絲絲涼意,那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目光讓上了頭的蕾拉猛地回神。
霎時,白淨的臉上浮現出近乎病態的紅暈。她慌張地坐了回去,像小學生一樣將雙手板板正正地抵在大腿上,後背挺得筆直。隻是那顆小腦袋仿佛有千斤重,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
她很害怕,害怕到不敢逃跑。
艾爾海森盯著她看了兩秒,平靜地移開視線。
蕾拉如坐針氈。
“……如果距離縮短到原來的二分之一,受到的引力就會增加到原來的四倍,沿軌道運行的時間也會隨之縮短。這解釋了開普勒觀測到的規律,即行星和太陽圍繞著共同的質心運行……”
蕾拉一邊提心吊膽地聽著,一邊絞儘腦汁地想著解釋的說辭。
可是沒有任何理由能夠正當地解釋她這魯莽的行為。
好在艾爾海森似乎懶得將時間浪費在既已發生的事實上。自始至終,他都沒有作出任何表態。
“你的知識目前還不成體係。”艾爾海森最後總結道, “但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借閱智慧宮的相關書籍。”
蕾拉連連點頭。
於是,艾爾海森的借閱記錄從以語言學著作為主,變成了與天文學、占星學平分秋色。智慧宮的大掌書有一次在無意間瞥見,忍不住嘖嘖稱奇。自此,教令院有了“大書記官正在計劃到明論派進修第二學位”的傳言。
對於這件事,艾爾海森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世上無數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語中,又一個無聊的謠言。
令艾爾海森稍感在意的是,蕾拉最近似乎對他產生了些許依賴,這體現在她經常自然而然地與他進行肢體接觸。總的來說,雖不再像那天晚上那麼大膽,但拉衣袖、勾手指的行為層出不窮,就像在一步步試探自己的底線。
但每每與那雙小動物般的眼睛對視,他又很難說蕾拉是心懷目的的。她的一舉一動就好像出自純粹的本能,天真又誠懇。
艾爾海森清楚蕾拉的這種心理可以歸結為吊橋效應,也清楚界限被跨越的風險,即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混亂。
但他目前說不上反感,也便由著她去了。
*
加班對於艾爾海森而言,是比較罕見的事。但即便是反內卷如他,一年裡也會不走運地碰上幾次。
艾爾海森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客廳的燈還亮著,但切角長桌上的晚餐已經變涼。
女孩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金棕色鬈發安靜地貼著臉頰,薄薄的鼻翼輕輕翕動,呼吸均勻綿長。
她睡得很安穩,左手自然垂落在沙發邊上,地上躺著一本攤開的書。
即便艾爾海森出門前說過他今天可能會加班,蕾拉還是執意等他等到睡著。
在某些方麵,出人意料的執拗。
將披風隨手搭在沙發靠背上,艾爾海森摘下隨身聽,虛掛在頸間。隨後簡單地收拾了下無人問津的佳肴,他略感疲憊地靠在柔軟的沙發上。
他一直對自己購置家具的眼光頗為滿意。
彎腰,撿起被遺棄在地上的書,艾爾海森大致掃了兩眼,便明白這本書講的是占星術的內容。
實際上,比起占星術此類玄之又玄的學科,艾爾海森更傾向於能夠用數字計算的天文學,因此借閱的書中大多以天文為主。
但蕾拉的興趣明顯更多地集中在占星術上。
他尊重蕾拉的選擇,同時也認同占星術與她的氣質更為符合——都屬於他不能完全理解的存在。
艾爾海森的目光從白紙黑字間移到蕾拉熟睡的臉上。
那張臉褪去了清醒時的靦腆、羞澀、猶疑、恐懼之後,變得極為乾淨純粹。柔軟的嘴角帶有淺淺的弧度,漾起兩個孩子氣的小酒窩,看起來像在做一個很心安的夢。
艾爾海森發現她的雙頰發紅,和初見時的蒼白截然不同,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呈現出莫名的不和諧。
他沉默地注視片刻,將手背輕輕貼了上去。溫熱的呼吸落在指尖,勾起生理上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