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玫瑰花嗎?”
“畢生摯愛。我一輩子隻畫玫瑰花。”
“你畫的玫瑰很好看。”
男人流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真的這樣覺得嗎?”
此刻,我的目光才終於從他的畫冊上移開。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襯衫,可能是因為久經洗滌的原因,布料已經變得略顯褶皺陳舊。下身是一條米白色的牛仔褲,倒是和我的一襲黑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指了指畫本上畫著我的側影的那一張:“你說你隻畫玫瑰,那這個是什麼?”
“這個不是玫瑰嗎?”他又拿起鉛筆,簡單幾筆,就在我手中添上一支含苞的玫瑰。
我疑惑地看著他憂鬱的眼睛,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巧合得讓人不敢相信他隻是一個尋常的“陌生人”。
如果說他那深邃的眼窩、那對玫瑰的鐘情尚且可以算是符合常理,那他剛才在我的手中添上一束玫瑰花的舉措,讓我怎樣不心生疑竇呢?
“你是華歸魅派來的人?”
“什麼?”
他語氣自然,好像對我提到的這個名字完全不知情。我久久直視著他的眼睛,但從中我看不到一絲的躲閃與逃避,也看不到半點撒謊之後的心虛和膽怯。
難道真的是我多心了嗎?
酒吧的燈光已經在漸漸熄滅,音樂聲也逐漸安靜了下來,我看了看表,快到打烊的時間了。
我沒有要走的意思,男人卻已經穿上大衣,收拾起自己的畫筆和畫冊。
他的大衣也是白色的。
我不能讓他就這樣走掉,不僅因為他身上還有太多的疑團解釋不清,也因為我隱隱預感到,他就是那個會送給我玫瑰花的男人。
但是沒等我挽留,他卻先開了口:“去我家坐坐?我家離這很近。”然後就走出了酒吧。
我沒有遲疑,徑直跟了上去。
這一路上,他前我後,我們沒說一句話,隻是一白一黑的兩個人影,默默穿越燈紅酒綠的小巷,穿越車流熙攘的馬路,穿越一眼望不到頭的天橋和準備收攤的攤販。
男人的白衣素淨,我的黑衣沉暗,黑白交錯之間,我的眼前仿佛又一次浮現出了魔鬼的容顏——撒旦也是時黑時白的裝束。
我記得當我把第二支玫瑰花放在墓碑前的時候,它瞬間就我眼前化為灰燼了。
那時候,我絕望地呼喚著撒旦,質詢著到底什麼樣的玫瑰才算符合條件,痛罵他陰險小人卑鄙下賤。
但是意料之中,我沒有見到魔鬼,隻有舊友操著舊調,雲淡風情地回答我:“魔鬼穿黑色,天使著白衣,華歸魅,正邪之間。”
眼前這個男人,難道真的和撒旦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係嗎?我幾乎忍不住說出“魔鬼”二字,但是馬上又想到那屍骨無存的詛咒,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不過很快,他的舉動就讓我全部的疑慮煙消雲散,讓我篤定這個穿著白衣的男子並不是天使,也絕非魔鬼,隻是一個落寞不得誌的青年畫家,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同性戀而已。
他把我帶到他的家裡,剛進到房間,我就聞到濃烈的油墨的味道,但他卻並不開燈,隻是拉著我的手向客廳深處走去。
借著一點窗簾的縫隙透過來的微弱的光,我感到他的客廳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雖看不清細節,但能分辨出畫筆、畫框、顏料和調色盤的輪廓。
我忘記了我當時開口到底想問點什麼,隻是記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粗暴地將我推倒在地。
我置身一片狼藉之中,身下的肩膀有某種硌人的硬物,應該是木質的畫框;我左手觸摸到一堆仍蘸著顏料的畫筆,右手磕碰到雕塑上,而他壓製著我,讓我動彈不得,讓我的身體隻能在一堆淩亂上苦苦掙紮。
我感覺木刺滑破了我的衣服和後背,我知道我的手在他的暴力之下一遍遍磕打著堅硬的雕塑,手背一定已經變得腫脹。
但那時候,我沒想起反抗,我隻覺得玫瑰花的倩影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等我終於想起嗬斥他放開我的時候,他已經急不可耐地用吻堵住了我的嘴唇,而我還沒來得及推開他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解我的衣服了。
關於這一晚,我的回憶裡隻留存了一些奇怪的字眼:沒有羞辱,沒有疼痛,沒有應有的憤怒。
當我躺在畫紙之上、當粗糙的畫框摩擦著我肌膚,當他的親吻漸漸變成齧咬之際,我的鼻腔中好像充斥著一股玫瑰花的香氣。
他的身體不是身體,是玫瑰的根莖;他的麵容不是麵容,是玫瑰的花瓣。我覺得我幸福極了,我沐浴在一片無邊無際花海中,我肆無忌憚地吸吮著每滴花露,置身在仿佛蜜糖一般香甜的、玫瑰的芳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