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淮癱了癱身子,她怎麼不知道木葚對她笑過。
木葚從垂髫到現在古稀之年的模樣,除了天天守在廟前講些日常瑣事,催她入眠以外,有笑嗎?
不記得了,或許有吧。
沅淮不甚在意,每任巫祝都熱衷於她的破廟,看花看像還看屋簷下的一捧雪。
思緒發散,沅淮又犯了困。這千年時間裡,無聊她便犯懶,反正現在也無人再妨礙她,也沒什麼樂子供以戲耍。
走至村口,八丈高的冰透玉石屹立,上頭刻了二字——“橈村”,在陽光下格外清澈。
蔡蔡沒忍住,小聲和長曄聊上了:“我感覺橈族巫祝的性情和老祖有一點點相像。”
“山神即是巫祝的‘道’,正如我們修士也秉持自己的道一般。”長曄伸手扶正蔡蔡的玉冠,神情溫和。他回頭看上玉石,心下卻有思慮。
方才屋內,花靈還自行躲起,他就這樣帶走曦山神的花靈,也是被應允了嗎。
“禦劍吧。今日我們便回宗門。”長曄踏上劍,抬手給個頭頂上安然自若的沅淮施了個小結界,防止她落下。
“師兄,你!慢!些!”
蔡蔡跳上劍,他的聲音破了雲,直達長曄與沅淮耳內。
沅淮揪住一根淩空飛舞的發絲,眸色沉沉。
現在,這個千年相逢吵人睡眠的煩人精出現了。
蔡蔡努力禦劍跟隨師兄的腳步,可憐兮兮又富有力氣的呼喊沒有引起前頭身影的注意。
一道靈氣逆行而來,與他飛行的方向倒符合雙向奔赴的意境。
小顆梅花巴掌穩穩地印在他的臉上,沒個三天是消不下來了。
蔡蔡興奮地呼喊:“師兄!蔡頭想我了!快等等我!”
又是一個巴掌,打在了蔡蔡喋喋不休嘴上。
蔡頭,蔡蔡心裡眼裡獨一無二的花靈——沅淮。
拜訪巫祝的一刻鐘,蔡蔡強行取得愛稱,因為這個他挨了不少梅花印。
回音陣陣,沅淮揪斷了那根發絲。
圓圓的眼睛盯著後方那人影,沒有彆的動作,安靜極了。
曦山離劍宗不遠,長曄二人趕至深夜才到淩雲峰。
沉悶響亮的聲音,震醒了最近的弟子。
身穿花袍的小弟子,提著佩劍一臉警惕地跑了出來。
在看見立在一側的長曄後,收斂神色行了禮,目光瞥見地上被劍壓在身下的蔡蔡。
他埋在地裡,像安靜的烏龜。
“蔡師兄?”小弟子疑惑出聲,在得到蔡蔡沉悶的回應時,麵色恍然。
那沒事了,正常。
“大師兄歸來可要見師父?”小弟子提供了信息,“師父應當還在與清合仙君切磋。”
“我明日再去,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二位師兄安歇。”小弟子打了個哈欠,順勢回房躺上了床,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停滯。
蔡蔡這才抬頭,麵上帶灰:“今晚這風,真大。”
作為一名劍士,劍如妻,必珍重。他可斷,劍不行。
不是他的問題,跟劍肯定沒關係,方才絕對是風大給他吹下來的。
“行了,回屋去吧。”長曄幫他施了個除塵訣,說。
“多謝師兄。”蔡蔡利落地爬起來,一拜,“師兄,明日請不要叫我起床。”
長曄看著說完就竄走得蔡蔡,無奈道:“又躲懶。”
淩雲峰高聳入雲,卻有漫山的螢火微光,長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光影中,玉冠旁空空蕩蕩。
山峰側麵,金光閃爍,遍地的金銀。
沅淮青衣素裝,腳下便是金塊,一枚金幣驀地出現在她的指尖,不停翻轉。
“這山,有些眼熟。”沅淮把玩著金幣,穿行在金石堆間,想不起來這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數道劍刃劃破天幕,破光而來。
沅淮指尖動作不停,眼見極具攻擊力的靈力在接觸到山峰外側的結界時自動消弭,像從未出現過。
更熟悉了。
金幣在躍上空時,碎成齏粉,飄飄落地。
沅淮挑眉,意味不明地盯著不斷吞噬靈力劍光的結界。
這是,她的陣。
“花靈,跑哪兒去了?”長曄的疑惑若隱若現,“莫不是想家回去了?”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沅淮沒有絲毫慌張,她歪頭看向朝她走來的長曄。
他低著頭,巡視比人還高的金堆。
沅淮又玩上了金幣,她將這枚打磨地極其敷衍的磕磣小方幣拋上空,掉落間,長曄從她身側走過。
他口中輕聲喊著“花靈”,像夏夜的蟬鳴。
“難不成迷路了?”長曄伸手去翻金石,雖然花靈被壓住的猜想有些離譜。
但是,如果萬金迷靈眼,那隻傲嬌小花靈被壓著後還順勢躺下了呢?
長曄輕歎:“本想明日去書館借花靈一事來引導蔡蔡習書的。看來得換個理由了。”
書館?
沅淮仰頭看向結界,有了想法。
身形一縮,圓滾滾的緋色光球出現在半空中。
那枚磕磣金幣破空正好砸在長曄玉冠上,清脆的聲音格外突兀。
“在這兒。”長曄抬手托住團子,他舉起金幣問,“可是喜歡這些金玉?”
沒得到回應,長曄繼續問:“亦或是迷了方向?”
長久的沉寂裡,劍宗排行第二麒晟仙君的內門大弟子在金光熠熠的礦石堆裡,對上了花靈的一個“耶”。
懶團子僅伸出一隻爪,就變出倆指,給長曄比劃。
“迷路。”長曄福至心靈,“那明日我帶你觀賞劍宗,認認路。”
“現在呢,我們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