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母將手上的菜往蘇父懷裡一扔,笑嘻嘻地摟著女兒就往裡麵走,邊走邊念叨著讓她多穿點衣服,
被摟住肩膀的蘇禾頻頻點頭,說自己都已經裹成粽子了,不能再穿了。
在父母眼裡,即使穿得再多,他們也會擔心不夠保暖。
這就是他們樸實無華表達愛意的方式。
進了廚房,蘇父才想起方才出門時忘記關火了。
哎呀了一聲,慌忙走上前查看,幸好打得小火,不然這貼中藥算是白費了。
“我打的小火!”蘇禾得意地邀功道。
“我姑娘真棒!”正在將菜往冰箱放的蘇母,聞言樂嗬嗬地轉頭誇讚道。
“你爸真是老糊塗咯。”
誇人都不忘踩一捧一,聽得蘇禾眉開眼笑的。
被拉踩的蘇父,不屑地覷了一眼,“這藥兒反正也不是給我熬的。”
好心當做驢肝肺了。
蘇禾一聽,心裡一慌,忙問道這藥兒的療效。
“通經活絡的,老中醫說你媽鬱氣凝滯,要好好調理一段時間。”說著,蘇父不安好氣地看了眼一旁的蘇母。
“都說了讓她少操點心,偏偏就是閒不住。”
蘇禾神色擔憂地看向母親,正想開口,就被母親推搡著出了廚房。
“彆聽你爸瞎說八道,就是補補氣血的。”
“房間裡我給你買了幾套衣服,快去試試。”
隨著透明的玻璃門被關上,阻隔了裡頭父母的拌嘴聲,院子裡的寒風吹拂著。
蘇禾有無奈地看了眼裡頭母親。
忙碌的背影,片刻不停,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氣,一直操勞。
情緒驀然有些低落,她歎了口氣,轉身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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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節是幾家人一同過的。
大伯家常年在C市做生意,兩年未曾回來了。
好在今年生意有了空閒,才緊趕慢趕地在除夕那天回來。
大圓桌上坐滿了人,熱氣氤氳。
大人們家長裡短寒暄著,小輩們則坐在一堆各自低頭玩著手機。
久違的溫馨熱鬨,讓蘇禾有些晃神。
蘇禾是父母千盼萬盼才得來的幺女。
蘇母生她的時候已經是高齡產婦,她與同輩的哥哥姐姐歲數相差一輪往上。
小時候,哥哥姐姐常小囡小囡地叫她。
如今,身旁的侄女都快趕上她一般高了。
時間總是快的讓人唏噓。
飯桌上的家長裡短,自然少不了談論找對象的話題。
蘇禾這輩兒就隻剩下她一個還沒考慮個人問題,雖然還在念書,但年紀也不算小了。
長輩們自然把這話題往她頭上引。
小城裡的價值觀,那便是按部就班,二十多的歲數早就可以進入結婚生子的階段了。
美名曰,早生早恢複,三年還能抱倆。
“蘇禾啊,馬上要畢業了吧?要抓緊考慮個人問題咯。”大伯喝著酒,紅著臉道。
正在夾菜的蘇禾聞言,動作一頓,眼神一沉。
她沒有開口,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長輩的隨口詢問,應付過去便罷了。
若真扯上現實獨立那套,失了禮數,恐怕連飯都要吃不成了。
倒是一旁的蘇母替她開口道:“等我們小禾讀完研,也來得及。”
“女孩子呀,還是早點嫁人比較好,安穩點總歸不錯。”
“哎呦,學曆高有什麼用,還不如嫁個好人家。”
兩人一唱一和,話裡話外無非都是那些意思。
蘇禾皮笑肉不笑地應答著,全無了吃飯的心思。
在她的初中同學裡也不乏有已經結婚生子了,看著朋友圈裡的曬娃照片,言語之中滿是初為人母的幸福。
蘇禾形式化地點了個讚,但她內心清楚地明白,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見識過大城市的繁華和喧囂,又怎麼會甘心回來做家庭主婦呢?
人不應該被世俗所困,更不應該被所謂的傳宗接代絆住腳步。
大伯父大伯母還在絮絮叨叨地吹噓著這幾年的收益,言語之間滿是得意。
在外做生意賺了錢,有了些優越感。
喝了酒的大伯,趁著酒勁兒便開始數落蘇父當年賣掉廠房,現在隻能在這小鎮裡養養老。
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蘇父蘇母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還是點頭應和著。
這飯算是吃不了了。
每次聚會都要回憶吹噓一番自己的過往,順帶著貶低一下彆人。
庸俗老套的故事情節,出奇得無聊,讓人生氣又無語。
她索性放下了筷子,自顧自地玩起了手機。
飯桌上侃侃而談話語未曾停歇,甚至還有愈來愈歡的架勢。
那一刻蘇禾忽然就看不真切了。
自從高中離家後,父母鮮少給她壓力,甚至給了她一切選擇的自由。
那晚看著他們強顏歡笑的應付時,心裡苦澀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她知道父母一直期許自己回到南方,期望可以在可以看見的地方,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大伯一家經商,人脈廣,自然也是替她鋪路。
看到父母頭上隱約的白發時,眼底裡頓時有了些淚光。
她突然才發現,原來頂天立地的他們,也會衰老,也會有離她而去的一天。
那是才是真正讓她感到慌張害怕的地方。
在她的情感觀念裡,家人始終排行第一。
歲月磨礪,過往無數,有舍有得。
她放下了許多,唯獨舍棄不了親情的羈絆。
在那一瞬間她竟懷疑自己一直追求的生活,是不是偏離了軌道。
熟悉的,手足無措的情緒又重新席卷而來。
她低頭睫毛輕顫,心裡像有一把刀鈍鈍地磨著。
一切熱鬨都與她無關了,驀然下沉的情緒,再次將她推進那個久違的故地。
望著滿桌的菜肴,蘇禾早已沒了胃口,找了借口走了出來。
寒冷的夜風呼嘯而過,漆黑的夜空,繁星密布,閃爍著幽冷的點點光芒。
蘇禾坐在院子裡的搖椅上,心裡空落落的,那刻她忽然很想很想宋知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