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路迢迢,確是不易啊。”俞翰林捋著須,頗為欣慰。
“不過……”吳衡撓了撓頭,古怪地說:“這次還來了個女書生,聽師兄說,她學問頗好,方才一眾人與她切磋,都敗下陣來了,也不知是什麼來頭?”
俞翰林的手一頓,“她叫什麼名字?”
“好像姓穆,叫什麼……穆檀眉!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吳衡奇怪,“老師莫非知道她?”
早有耳聞啊!
俞翰林沒搭理他,隻心裡把為官時的舊友衛翰林的話,翻來覆去想了一遭,對他口中這個姻親家特立獨行的養女,好奇已久。
“我聽說,她前些日子中了秀才。”
吳衡訝異,“竟是真的?徒兒還當是以訛傳訛呢,那這姑娘真不簡單!”
“她是不簡單!”
一道帶笑的清朗嗓音傳來,插入師徒二人的談話。
吳衡聽見這聲音,如同老鼠見了貓,下意識縮了縮脖頸,嘿嘿一笑轉過身。
“白師弟。”
鎮江府學的位置偏居城中一隅,俞翰林講學的大院子,僅占了其中一角。
書童打扮的陸晚嬌看得嘖嘖稱奇,“人人都說江南才子多,連一個普通府學,都有這麼優等的環境。”
“可在下怎麼覺得,及不上青州人傑地靈?”
說話的學子一抖搖扇,莞爾一笑,“要不怎麼會出了一位嬌娘文曲星。”
他模樣算是周正,雖是在說穆檀眉,可一雙眼睛卻是黏在陸晚嬌的身上,不肯收回。
陸晚嬌直犯惡心,正想給他幾句難聽的,忽然聽見院門口傳來一陣嘈雜。
百十號人齊刷刷地抬頭一看,見是一位和藹敦厚的長衫老儒生,背著沉重地書箱進來,立刻心領神會,安靜下來。
俞翰林的身邊還帶了兩名弟子,俱是少年英傑的模樣。
其中更加年輕出挑的那人,束高了頭發,額前鬆散的碎發帶卷,很是神采。
穆檀眉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她怎麼這麼倒黴,才分開了幾日,竟然又遇見這隨心所欲的閻王?難道臨近中元真是晦氣,應該回去避避黴頭?
白喑顧盼了會兒,在黑壓壓的人頭裡準確捉到了穆檀眉。
看她低垂著眼,假裝不認識地避開自己的視線,當即有些不悅,心裡雖想叫她,卻因為還有人沒教訓,隻能先擱置了。
他扔下書卷,三兩步走到方才調戲穆檀眉兩人的青年身邊,同樣掏出一把折扇,在那人肩膀上點了點。
“王師兄,我怎麼好像記得你隨父輩,也在青州住過兩年?”
他帶笑不笑地問:“如此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怎麼就沒把你也熏陶成個案首,解元?”
“白師弟你!”
王師兄的臉色頓時紅白燈籠似的,來回變換,末了幾番壓抑,到底不敢得罪對方,耷拉著眼皮裝鵪鶉。
沒骨頭的東西,真沒意思!
白喑不屑地收回手,半死不活地晃蕩到穆檀眉身邊,若無其事地小聲道:“你不會覺得,這滿屋子人看不出你的書童,是個姑娘家吧?”
穆檀眉心態一崩,氣結道:“不用你管。”
說完,又疑心這人真拿自己當傻子,咬牙飛快地說:“我是女子,我的書童為什麼不能是女子?”
“哦,你本也沒打算讓她女扮男裝啊。”
白喑恍然,衝她一笑,“放課見。”
“誰答應——”穆檀眉說著一怔,隨即氣笑了。
心想自己功夫還是不到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被人隨便撩撥兩句,就跟著動情緒,險些被他帶進溝裡。
陸晚嬌坐在她身邊,對二人私下的交鋒聽得一清二楚,有點忐忑地拉拉她。
“眉兒,沒事吧?這人是誰啊,怎麼肆意橫行的?”
穆檀眉聽她尾音裡,帶著深深地震撼和不解,頭疼道:“他什麼身份,我也不太知道,我倆之間也不過是一麵之緣。”
準確的說,是因為兩本兵書,才把這人招惹來的。
陸晚嬌遲疑著點點頭,見偌大的場地裡,也僅白喑和另一個年輕人,有幸坐在俞翰林的書案兩側,就猜測著,“我覺得這個人,要麼才學出眾,要麼,討人喜歡,總之很有點東西。”
穆檀眉嗯嗯應著,“你乾脆說他是個全知全能的妖怪算了。”
“他得罪你了?”陸晚嬌很敏感,“眉兒我感覺你有點煩他?”
“也不是煩,就……”
穆檀眉沉默了一會兒,心裡有一絲異樣的難堪,就是覺得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