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季遷自下了早朝,出了森嚴的宮門,登上馬車便去了慕相府上拜見。
“殷參政請隨我來。”慕深的心腹將他引薦至書房。
慕府極愛養鳥,各色鸚鵡都在,一一關在鳥籠裡,掛在樹梢上,時不時嘰嘰喳喳的叫,叫聲清脆悅耳。
殷季遷已經見怪不怪,負手跟著那人進了丞相書房。
書房極大,說來也有趣,一側滿是書籍存放,正好可以照見陽光。一側滿是政史卷宗,卻終日無風無雨照不見太陽,閒來無事還可以翻看翻看,摸索彆人把柄。
中央靠近牆壁邊上,專門為主人安置了一個矮案,筆墨狼毫紙硯具全。慕深手執一卷竹簡翻閱,似乎等候多時。
“丞相身體如何?可有康複?”殷季遷俯首作揖。
慕深前幾日受了風寒,上折子奏假,這才有了一早秦太尉攔下殷季遷一事。
“咳咳,好些了,仍有些咳嗽而已。”他擱下手中的《演賦論》,展眉望他。
“秦明觀找你了?”慕深可謂是運籌帷幄之中,早早料到今早之事,又或者說,他眼線廣泛,遍處可見。
殷季遷聽見他問,抿唇慎重點頭,“是,不過已經回絕了他,若不是得丞相看重,哪來季遷今日之位。”
“你是可造之材,頗有我當年的風範。”慕深僅僅掃視他一眼,便確認了真實,點頭稱讚幾句。
對於這誇獎殷季遷也隻是默默聽著,並不以此為傲。相反,他來慕相府中還有一事要問清楚——
“丞相那日托連重兄捎話,要季遷勸秋齡姑娘回心轉意,隻是季遷仍有不懂,還請丞相明示。”
慕深捋捋發白的胡須,“秋齡是我的義女,我對她父母有所虧欠,立誓要照顧好她,確保她一生衣食無憂。”
關於秋齡身世殷季遷自然沒興趣知道,隻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秋齡,同時也讓丞相滿意。
“秋齡不願與丞相府有所瓜葛,可這怎麼能行呢?季遷你一向拔萃出群,我相信有你在其中調和,秋齡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慕深眼中深意非常,欲將話頭挑明,隻聽他繼續言道,“女兒家最怕什麼?怕的不就是心有所屬?常言道,‘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隻要讓她心悅與你,這丞相府還能回不來?”
說罷,殷季遷遲在那裡,不置一辭。
“對了,聽聞你前些日子納了個妾,還是底下人送上來的。”慕深想到他的那個妾室,不禁問他。
“是,我瞧著不錯,就納了進門。”他垂眸看向自己腳下。
慕深不以為意,敦促他一句,“心還是要放在政事上的,切莫為了兒女情長斷了自己的前路。”
“行了,你去罷。”他又拿起那本《演賦論》讀來。
剛巧殷季遷告退,遇上慕相的侄兒慕連重,寒喧兩句,這才進門。
“您這個法子未免太陰損了些罷?”慕連重立在那裡嘲諷,神色輕蔑。
可惜慕相讀書深入,不曾搭理他。
“嗬,讓他們互相攻略,再待季遷兄情根深種之時,命秋齡棄了他,就此回心轉意,再不入花叢。”慕連重一一將他的想法指出,惹得慕相抬眸斥他。
“我這是為他好!你瞧瞧他,總愛出入風月場所,這京中誰人不知?又從底下納了個妾,真有一日栽倒,還不知是怎麼死的呢。”
他不能看著他被情愛所毀,既然效忠於他慕氏,效忠於守舊黨,就該一心為此,絕不能三心二意,被短暫的情.欲左右。
慕連重不像他那樣嚴肅,隻覺好笑,“出入風月場所?那是好久前了,近日可不見他招惹那些繁花。”
他隨口一句,慕相也不深究,揮手命他下去,免得妨礙自己看書。
參政府。
窈青坐在拔步床下,手裡抱著一隻木拐,眼泛淚花。
這是子舒做的那隻,自從來了參政府再不見她用過,而是藏在了拔步床下,今日終於偷偷取了出來看看幾眼。
她已經好久沒有子舒的消息了,不知他過得如何?還有那件事,她始終想不明白,殷參政又不願如實相告。
窈青隻得等沒人的時候偷偷抹淚,心裡總是懸著,總也不安。
她哭得無聲無息,又絕對投入,不曾察覺門外腳步停滯——全然被殷季遷瞧入了眼。
蛇莽圖紋的官袍龍飛鳳舞,陰鬱的鳳眼摻雜了幾絲冰雪,陰厲鷙人。
男子頎長挺拔的脊背立著,心裡總像是有壇醋被打翻,難以收納回其中。他隻是愣愣看了幾眼,轉身便淩然離去,留下滿室的晚香玉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