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李同塵從無邊血海的幻覺中掙出來，她出了一身冷汗，身上仿佛還留著刀斧加身的痛意。

喚回李同塵的聲音清醒理智，她隨手扯了把額上冷汗，抬眼望去。白術低頭給身旁的兩個孩子蓋了蓋羊皮，才輕聲道:“蠻人性情暴厲狠辣，放火屠村，趕儘殺絕是必然。”他又頓了頓，隨即望向李同塵:“能救下她們已是幸運，你不必思慮太多。”

李同塵狠捏著眉心，定了定神，倚在她肩上的兔子已沉沉睡去，她不再說話。黑漆漆的夜裡，隻聞得白術字句中滿含的溫和堅定:“不要心急，待到今年冬節，等補給的軍需一到，我們就一定能把蠻人趕出天門關外。”

白術沉聲道:“至於玉嬌她們，你更不用擔心，能從蠻人手中活下來，大家都不是軟弱之人。不論是回涼城，還是去屯軍田，她們總會有自己的出路。現下最要緊的是好好休息，不論是今日還是明天，大家奔襲趕路都夠辛苦了。”他又頓了一頓“無論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嗯，”李同塵抬頭望向滿是灰塵的帳頂，輕聲對白術道:“多謝。”映著火堆微弱的火光，少年年輕溫潤的側臉看上去柔和又堅定，隻聽見白術輕笑一聲，便也裹住羊皮躺在兩個孩子身邊。

次日天明，風雪已停，一行人收拾好東西，好在套了這幾匹胡馬，抓緊趕路。總算是趕在下一場大雪之前到了小槐村。

可是待眾人進了村子，卻連一聲雞犬聲都不曾聽聞過。玉嬌一行人已然麵色慘白，身形搖搖欲墜。女孩們四散開來，各自奔向家去，可是燒的焦黑的牆壁、四濺的陳舊血跡、不聞一聲的空蕩故居……無一不向她們揭露出最殘酷的事實。

兩個孩子哭到脫力，掙著要尋爹娘，幾個女孩更是泣不成聲，哭的近乎昏厥。其中一個叫春萍的女孩，更是痛哭到昏死過去。李同塵記得她，昨夜火堆旁她還心心念念，想著要回家與親人團聚。她新生的小妹，不過剛滿一歲，她這做姐姐的，還沒好好看看她。

眾人圍在火堆前，她臉上映著微微的火光，輕聲與陳皮老虎他們說自己的妹妹有多麼粘人可愛。

大梁苦蠻族襲擾久矣。在邊疆，這些貧苦百姓普通平淡的生活就如卑賤野草，輕易就會被蠻族劫掠的鐵蹄踏碎。有重兵駐守的要鎮尚且好過一些，可如同小槐村、如同涼城這一般的貧瘠之地，被蠻族夷滅也不過是傷亡簿上淺淡一筆。

玉嬌眾人都哭的昏死過去，李同塵一行人隻得暫時清出幾間還完好的房間，將眾人安置其中，又讓白術再與她們診脈施藥。

及次日玉嬌等人醒來，卻也都是不吃不喝，隻一味的傷心欲絕，甚者如春萍，隻一心求死。李同塵與白術等一乾軍士暫緩行程，這幾日也不提他事，唯有仔細照料女孩們。

等到第三日早晨，天氣大好，李同塵來送飯食藥湯。眾女孩中，唯玉嬌打起了幾分精神，勉強用了些食水。她還有傷在身，卻仍然掙紮著起床，跪在地上對李同塵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

“玉嬌本為蠻人所虜，幸得將軍等眾軍士搭救，將軍更是圓了我歸鄉之願。現如今，玉嬌傷心欲絕，全仰仗將軍細心照料，才沒丟下這條命來。”

她麵色慘白，掩不住的心痛之色，卻仍是神情堅定:“此身已無親人牽心掛念，浮萍之身命如草芥。將軍於我有救命之恩，如若將軍不棄，便收下我這一條賤命吧。”

李同塵連忙側身避開，幾乎是貼在門檻上去:“命，是你自己的。你能活下來，不是靠我。跪我做什麼？！！”她單手就托著玉嬌起來，又將手中的藥碗塞給她，才道:“我是個粗人，不愛這些什麼跪來磕去的東西。”

李同塵望著她，認認真真道:“活路是自己找的，老天爺也插不了手。你若真想跟我們走，涼城有個屯兵田，雖然賺不到什麼大錢，卻總不會少你一口飯吃的。”

玉嬌接過藥碗，看著碗中漆黑的藥湯，久久不語。

一時間兩人皆無話言，就這麼呆站著好一會兒，李同塵才退出房間將木門輕輕掩上。

她立在門前，過了好半晌，房內才轉來一段撕心裂肺的哭聲，這聲音越來越大，聲音的主人也越來越多。聽著房內眾人把自己受儘的苦楚哭儘，她抬頭望向天空，

白術正來屋外尋她，聽到這哭聲，一幅苦瓜臉與她調笑，佯裝生氣的說:“我十服藥下去，竟然還抵不上李大將軍的兩句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