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影也沒深究她話裡的意思,隻當她還沉浸在噩夢的餘燼裡,於是扶她躺到床上,幫她把背角掖好,安撫道:“落落,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剛剛隻是做了一個噩夢,睡吧,醒來後又是新的一天。”
鐘落落輕嗯了一聲,看著頭頂上的燈熄滅,病房又重回寂靜。
真的可以當作隻是一個夢嗎?
夢裡的觸覺那麼真實,像是她把前世的片段又重走了一遍。
她的心裡很快湧上一絲不安。
因為今生她愛而不得的江離竟然真的是她前世辜負過的人。
如果江離知道了這件事,他會怎麼對她?
就這樣想著,鐘落落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經過了十點,鼻尖茶香縈繞,有人在泡茶?
鐘落落直起身子往小沙發看去,這一看,她像見了鬼般地從病床上跳下來,慢慢往病房牆角處靠去。
“您您您怎麼來了?”
江離握著茶杯的手一頓,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他抬起眼皮,輕瞥了一眼她,這一眼看不清情緒,讓鐘落落心中警鈴大響。
他這是知道了真相來處置她嗎?
可是這是現代社會,他難道能讓她憑空消失不成嗎?
鐘落落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江離淡淡問:“我不能來?”
想起自己的生死簿還捏在江離手裡,鐘落落咽了一下口水,連忙說道:“不,能來,隻是小的覺得閻王大人日理萬機,就不麻煩你天天來關照我這個病號了。”
江離挑了下眉,眼底裡的興味之意逐漸顯現。
以往鐘落落給她總是天不怕地不怕在他麵前也能撒潑打諢的樣子,這麼一個晚上不見,她就變得這麼畏畏縮縮了。
“不麻煩。”
江離說完這句話,就繼續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來,邊喝還邊想,鐘落落今天怎麼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見江離茶杯裡的茶快要喝完,鐘落落特彆機靈地跑到這些天探望她的人送來的禮物,從裡麵挑出一個大紅罐子出來,殷勤地站在江離旁邊說:“閻王大人,我來給你泡茶吧。”
江離眉心抽了抽,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麵不改色的答應:“好。”
說是泡茶,但鐘落落完全沒用傳統的泡茶工具,她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一個黑色的保溫杯,然後一股腦的往裡麵添加茶葉,以及其他的養生產品。
江離看著她不斷忙前忙後,一臉討好他的樣子,疑惑地試探道:“鐘落落你外邊欠錢了?”
鐘落落乾笑了兩聲,連忙解釋道:“沒有啊,閻王大人您知道我一直敬仰著您,所以你千萬不要覺得惶恐,這些都是小的該做的。”
江離輕哼了一聲,回想起以前在白京家吃飯,鐘落落是從來沒有把菜讓給過他,吃最後一塊紅燒肉時一點都不含糊就往碗裡夾,平時在他麵前也是隨心所欲,那時候他怎麼沒發現她一直敬仰著他?
自從做閻王以來,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就隻有鐘落落一個人。
“好了,閻王大人請喝。”
鐘落落恭敬地把那個保溫杯呈到他眼前。
江離沉默幾秒,耐不住她的熱情,於是接過了水杯。
他拿到保溫杯後輕輕搖了一下,裡麵劈裡啪啦地響,江離抽了一下嘴角,問:“這什麼?”
鐘落落眨巴眨巴眼睛,無比真誠地說:“枸杞,養生,怕您熬夜死得早。”
江離把杯子放在桌上,緩緩站起身來,江離的身材太過高大,站在她眼前,擋住的一大片陽光,六月夏至,太陽直射北回歸線,窗外陽光正好,卻也不及麵前這個俊美的男人分毫。
兩人身高實在過於懸殊,江離不由得低下身子,他認真地望向她的眼睛,說:“真的沒事?”
鐘落落見江離那雙眸子裡此刻真真切切地溢滿擔心,嘴角彎了一下,心中卻不免苦澀,“我沒事,真的。”
隻是不知道到時候,他知道她是趙寒英後,還會不會這麼關心她。
見鐘落落沉默不語後,江離神色微動,靜靜地看了她好久,然後垂下眼,說了句:“那就好。”
江離歎息一聲,然後從她身邊走過,沉默地走出了病房,一聲輕輕地關門聲後,病房裡又陷入寂靜。
鐘落落把視線慢慢移到小茶幾上放著的那杯給江離泡的茶,胡思亂想了幾秒,包括但不限於江離沒喝這杯茶是不是擔心她投毒害他?
想了幾秒後,鐘落落忽然上前拿起那保溫杯,想都沒想就端起來喝了一口,這一口理所當然地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了舌頭。
她哎喲一聲,捂著嘴彎下腰。
這麼折騰一會,她才察覺到背後有一道悠長而探究的目光在看著她。
回頭一看,江離倚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嘴角微微一勾,似乎被她出糗的樣子取悅到了,半晌,他視線移到那個保溫杯上,淡笑著說:“不是說好要孝敬我嗎?怎麼自己先喝上了?”
鐘落落臉上羞愧,不帶腦子地反駁道:“是你走路沒聲嚇得我咬到舌頭了。”
江離麵色不變,眼神裡多了些興味,仿佛拿定主意要用一天的時間陪她好好玩玩,他反問道:“沒聲你是怎麼聽到的?”
鐘落落沒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能被江離的話噎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於是岔開話題問他:“閻王大人怎麼今天這麼閒?”
江離邁著悠閒的步子慢慢走進病房,過來的時候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他表情淡漠,氣勢逼人,讓鐘落落覺得寬敞的房間頓時變得狹窄起來了。
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味在兩人之間流動。
一下午,江離始終氣定神閒地坐在小沙發上翻閱著乘風送來的生死簿,鐘落落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這是打定主意要在她這裡待上一下午的時間了,鐘落落隻好認命地打開一個古裝劇,劇裡,講述了主角兩世的愛恨糾葛。
於是鐘落落試探著說:“仇恨總不能延續下去,江離你說是吧。”
江離擱下生死簿,然後淡淡看向她,神色冰冷而寒涼,也不打算說話,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那表情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鐘落落慢吞吞地說:“說不定啊,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你會不會心軟,而放她一條小命?”
江離盯著她的唇一張一合,表情還是那麼天真無邪,以往他的心每次都被她的純粹和善良撼動,而現在他卻覺得心微涼,不可控製地偏過了頭。
過了半晌,江離才冷冷地丟下了一句話。
江離冷哼一聲,語氣淡漠道:“他知道錯了,我看未必。”
他說完這話,一手端起茶杯,掀起茶蓋倒放在桌上,輕輕晃動的茶杯,江離喝的茶極香,她望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鐘落落,你似乎管得有點太寬了。”
這句話是警告,也是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