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溶笑吟吟地接過她手中的糖葫蘆,道:“我上回吃這東西,怕還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樂白道:“我就知道,你生活真無趣!就跟星君一樣。”
她腦中忽然回想起少時一段記憶,嘴角不禁浮現出笑容,一瞬間很想告訴樂白,你家星君可不是無趣的人,少年時他曾偷偷帶她離家登高,半途她卻不慎扭傷了腳踝,本想由此作罷了,他卻堅持要背著她爬上了山頂。
他額頭很快冒出了薄薄的汗珠,她趴在他背上問他累不累,他說不累,每日要背的柴火可比她重多了。
她逗他:“待會兒你可還要背我回去呢,看你這麼辛苦,要不你把我丟在山頂算了。”
他很嚴肅地瞪著她,道:“都說了不累。”
“那你一身汗?”
“……就不能因為緊張嗎?”
“噢,背我就讓你緊張了?”
“我是怕把你摔下去!”
“我是說怕把我摔下去啊!你想到哪去了?你說話啊,想到哪去了?”
“……”
她故意晃蕩起兩隻腳丫,道:“摔下去吧,把我摔下去吧,摔下去死了就不要嫁老頭了。”
“……”
他背著她到了山頂,已是入夜。風吹的涼嗖嗖的,他知趣的將牛皮革披風搭在她身上。二人又在山頂坐了會兒,她張開雙臂仰麵躺著,山頂視野開闊,黑天中掛了偌大一顆明月,星星密密麻麻忽明忽暗閃爍著。
活了那麼多年,她總覺得她有些自由了。
他忽然悶聲說:“走了。”
他蹲下來,她又爬回他背上,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盞燈,叫她舉著。
她問:“執意要我來這兒做什麼?”
他說:“有幾回砍柴,回去得晚,黃昏時途徑此處,見到完整的夕陽,很漂亮。”
她想象了一番,那時是傍晚不晚的時候,渾圓金紅的太陽低懸著,雲被它燒得紅紅的、整個天下都籠罩在夕陽光下;一個身形健壯高挑的少年郎,背著捆半人高的木頭,筆挺地屹立在山峰,駐足觀看。
“便想叫我也來看看?”
她趴在他背上,伸長了脖子探出頭看他,他厲聲喝她,她就嬉笑著縮回脖子,舉燈不照路反照他,沒瞧見他那張俊臉,倒瞧見了他通紅的耳尖兒。
她伸出手,在他耳朵尖上捏了一下。他猛得一抖,她不給他發作的機會,急忙岔開話題道:“你明天再背我來,早點出發,能趕上。明日趕不上就後日,後日趕不上就大後日。”
“嗯。”
“還真好啊?那你以後豈不是又要背我又要背柴了?真可憐,我都不忍心。”
“……”
“不用你背。”她說。
她趴在他背上,累極了,許久都沒有動靜。
快要下山的時候,看見遠處零零星星的燈火人家。他腳步依舊很穩,走得很慢,但沒有停下。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地喚她名字,大名小名胡亂交換著喚,喚了好多聲,她一直不理睬,他也不道究竟是何事。
“你睡著了嗎?”
她還是不做聲,在他背上好像是死了,一動不動。
“不回去了,我帶你走,好嗎?”
那天山上真的很涼,但她一向喜歡涼爽的天——可能吧,也可能是在那一天之後,她愛上了涼爽的天氣。
他們在深山裡,都是膽大包天的角色,居然將夜間出沒的財狼虎豹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四周黑漆漆的,也許她在半途看見了幾雙冒著綠光的眼睛,也也許沒有,她當時渾不在意。無數的蛙聲蟬鳴糾纏在一起,闊噪極了,可他說出這句話時,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偌大的世界中,她再聽不到其他一點聲音。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感覺,天地間,都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她說:“好。”
樂白叫了莊溶幾聲,她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什麼?”
樂白:“你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出神,叫了你半天了。”
“沒什麼。”莊溶乾咳一聲,隨口道。
樂白拆穿道:“你表情可不是沒什麼的樣子,要我形容形容嗎?那個彎眼那個笑哦,你在想曾經的哪位哪位郎君呢?說來聽聽——不過天潔有規矩,神仙不能有什麼七情六欲在身上……”
莊溶不羞不惱,眼睛不看她,往彆處瞟,樂白見她這模樣也自覺無趣,說了幾句便不再往下說。
兩人目光又回到趙興懷幾人身上,莊溶眼尖地發現人群中有一張熟悉的臉。
與此同時,樂白也拉住她,指向那塊兒道:“你看,那便是祝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