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喜哥很認真,說的也很明白,我對他說:“那是風水先生的套話,你千萬不要信他。我今年考上大學,絕不是祖上蔭庇的結果,而是黨的政策好,是黨給了我升大學的機會,如果我出生在舊社會,我讀大學連想都不敢想,即使祖上有靈,也是無濟於事的。”
戊喜哥說:“話是這麼說,可風水這東西還是有些奇怪,我以前是一點也不相信,現在我才知道還是有可信的一麵。當然,你考上大學主要還是靠黨的政策,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是你政治可靠的表現。”
我說:“我是黨培養的,我的一切都歸功於黨,也歸功於你對我的支持。”
戊喜哥見我這般花言巧語,不覺笑了,他說:“要說支持,我給你的支持還真是不少,要不然你哪能順順當當考上大學?我一直希望我們生產隊多出幾個大學生,多出幾個大學生我臉上也有光。”
我聽戊喜哥這般說,想起他對北京來的調查人說的那些話,對他的誠意半信半疑。
轉而他又說:“不過,你這次考上大學是我沒有想到的,你以後讀書去了,再也沒人教我認字啦。”
戊喜哥說到這裡,臉上有些暗淡。
我安慰他說:“我要是真讀大學了,還會經常想到你的,寒暑假我會回來看你。你現在已經認識不少的字了,進步很快,我不在家,你可千萬不要放棄。”
戊喜哥說:“你去讀大學我不阻攔,一個人不能老是呆在農村,在農村裡天天跟在牛屁股後麵沒出息。我現在是年紀大了點,哪裡也不想去了,想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也到過不少的地方,像武岡、邵陽市,就沒去過長沙了。其實長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依我看還不如武岡和邵陽市。”
我好奇地問他:“那是為什麼?”
戊喜哥說:“我看過《關公戰長沙》這出戲,那個時候長沙由荊州管轄,劉備令關雲長去打長沙,關雲長騎一匹赤兔馬,手提一把一百二十斤的青龍柳葉刀,帶了五百腰刀手,三天就把長沙拿下來了,可見長沙不大,也不經打。”
戊喜哥說著就做出關雲長將須提刀的架式,好象他就是當年那個騎赤兔馬,提青龍偃月刀,親帥五百校刀手的關老夫子似的。
戊喜哥將胡須一抖,接下來說:“那麼小的一個長沙,關公帶了那麼多的人才把他拿下。我要是生在三國,無須帶一兵一卒,單槍匹馬也敢去長沙闖一闖!土改的時候,我們去昆龍山打菩薩,隨去的有成百上千的人,可沒有一個敢進去的,我一個人赤手空拳打進去,一頓拳腳就把那些嚇人的東西打了個稀巴爛!”
戊喜哥說的昆龍山,是我們當地的一座名山,山上有座廟,飛簷鬥拱,氣勢不凡,廟裡供著佛法無邊的如來佛祖和文殊普賢二菩薩,還有佛祖的十大弟子和十八羅漢,戊喜哥敢於把這些神靈打翻在地,確實了不得,難怪他在我麵前誇口。但這個時候他把關公打長沙跟他去昆龍山打菩薩相提並論,不知他是何用心,其中的原由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對於他的稀奇古怪的言論我沒有任何追究的意思,因為那是他內心情感的流露,是他自我意識的表現。他出身貧苦,沒有文化,正因為這樣,他才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膽量,有壓倒一切的氣概,甚至連打長沙的關夫子和昆龍山的神靈都不放在他的眼裡。
在他麵前,我還有何話可說呢?
唉,戊喜哥就是這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