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雨與健奴的初相識便是從金華火腿開始的。當時,她還不叫健奴,叫李鳳。
在兩人初相識的晚上,得知她的名字以後,宋好雨惋惜了好久。美人不都應該叫傾城、紅佛之類的嗎,怎麼能叫李鳳,這樣的名字與她實在是不配,當然,宋好雨怕她感到難過,並沒有表達出來。
她私底下也從她母親的口中得知了李鳳的家境,她家在浙江金華府的鄉下,家中兄弟姊妹眾多,實在貧苦,無法度日,她的母親大概也是想為她尋一條出路,才將她交給牙婆變賣。聽說她被賣了多次,但不知是何原因,總之,輾轉反側之下被賣到湖廣荊州府,被宋好雨母親看到買下,也算是緣分。
二人隻經過了幾天相處,便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相知”了,可以說是臭味相同。宋好雨這時才知道李鳳不僅是個美人,而且是個妙人,她身上自帶著一股兒比天下男子還要豪爽的勁,上樹抓知了,下水摸魚鱉,樣樣在行 。
記得是初識的一個夏夜,晚上熱得很,睡不著。宋好雨便借著燈看起了雜書,李鳳在旁邊拍燈邊的小蟲 。
當看到宋人周去非在《嶺外代答》中有關昆侖奴的記載時,宋好雨一下子來了興趣。傳言唐時長安有許多西域來的奴隸,當時人稱昆侖奴,個個體壯如牛,性情溫良,踏實耿直,豪門貴族掙著搶要。
宋好雨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李鳳問道:“你為什麼叫李鳳啊?是有什麼出處嗎?”
她道:“因我母親懷我之時,夢見有一隻火紅的鳳凰飛進她的肚子裡。”
宋好雨聞此言,大笑起來,向她打趣道:“如此便叫李鳳嗎?鳳與龍相對,是皇後的意思,難道你將來要做娘娘?”
李鳳也不好意思起來,作勢要打宋好雨,宋忙道:“你彆急啊,做娘娘多好啊 ,你忘了前兩天我們兩個看的旁人寫楊貴妃的話了嗎?那可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呢,想乾什就乾什麼,旁人不知多羨慕呢。你若做了娘娘,我就做皇帝的大姨子,也可“平明上馬入金門”。
她對這一番暢想甚是滿意,點頭稱讚。二人仿佛暢想成真一般,倒在一起笑個不停。
正笑著,宋好雨忽想起方才要說之事,趕忙支起身子,捂住方才笑疼的肚子告訴李鳳自己剛才所讀書上關於昆侖奴的記載,“你是個美人,又有男兒氣,李鳳這個名字不配你,我幫你改個名字,好嗎?”宋好雨問道。
李鳳道:“那我就叫昆侖奴,在旁邊守護著你,好不好?”
宋好雨心中大為感動,向她道:“心意自然是好的,隻是直接拿前人的話來用也不好。叫健奴好嗎?健者,伉也,《易經》上也說‘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都是好意思,既合了前人的意思,又有新意,好嗎?”
她聽後,特彆開心,連連點頭,向其道:“恩、恩。”
因為起名字一事,是宋好雨私下所為,並沒有向父母告知,是以第二天早飯以後,她向健奴招手道:“健奴,快,陪我去溫書”。
她父親恰好聽到,看向其母親,“誰是健奴”,他問道。
宋母也是一臉茫然,轉而向宋好雨詢問。二人都低著頭,吐著舌頭不言語。宋父立即明白過來。他甚為惱怒,轉頭去幾案上拿來戒尺,要打女兒。
宋母連忙勸阻,然而其父盛怒之下,並不為所動。他向女兒道:“因我家中無男兒,才讓你讀了幾本書,不想你讀書卻不走正途,整日翻看雜書,這也就罷了,還學人家擺弄些新奇玩意,哪裡還有半點女子的德行?”
宋好雨看到父親大怒,也不敢忤逆,隻得將手伸出,他拿著戒尺將其左手整整打了十下。
健奴在旁邊急的不行,她拉著宋父的衣袖說:“是我讓小姐給我改名字的,老爺打我吧。”
宋父親轉頭看向她,“不想小小女兒家卻也如此忠心,”他歎道。
大約為健奴的忠心感動,他並未打健奴。隻是仰天長歎,而後頗為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戒尺。
宋好雨慶幸之餘,有點奇怪,小聲問道:“爹爹不打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