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韓先上了年紀,晚上睡不……(1 / 2)

畢竟東流去 驕陽麥浪 5747 字 11個月前

韓先上了年紀,晚上睡不好,早早便起床了,正在園子裡散步,聽到管家回報,又看了看拜帖,笑道:“我不尋她們便罷了,倒還找上門來。”

管家在一旁附和笑道:“這是疾病亂求醫了。”

“去......請進來吧”

管家笑嗬嗬地轉身。

韓先雖然已經自立為王,但大約是武將出身,又節儉慣了,是以府內陳設簡單。廳內放了幾把椅子,正案上擺放了一個青花貫耳瓶。

宋好雨與馬芳坐在下首,隻見韓先隻顧喝茶不言語,其自帶威嚴,令人心恐。

宋好雨便先開口道:“妾雖之前未嘗有幸與老大人相識,但在宮中多聞大人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令人心敬。”

“貴人過譽了,我一介武夫,如今筋骨衰微,齒牙動搖,儼然已成朽木了。”

宋好雨連忙道:“老大人勿要自謙,如今國家危難,除老大人輩,何人又能力挽狂瀾呢?陛下本欲遣一重臣前來撫慰老大人辛勞,但如今多地被賊人占據,路實難通......”

韓先打斷宋好雨道:“路既難通,男子不得過,怎麼女子倒可以過?”

宋好雨登時啞口無言,馬芳在旁道:“正因為男子過不得,女子才過得。我與掌事喬裝為村婦,倒不惹人注目。”

韓先點了點頭道:“著實不易啊!”

“世道艱難,但總算是見到了老大人了”宋好雨說道,示意馬芳。馬芳立馬從懷中掏出一方黃綢,放到桌子上,慢慢打開。乃是一方印章,碧瑩瑩的。

韓先將印章翻過來細細看了,正是晉王文印。自己早年間心心念念成一方諸侯,奈何不成,如今這方寶印在手,仍然忍不住心內的激動。

宋好雨趁勢又道:“以老大人的功勞,早該封王。陛下遣我等今日送來這方寶印,便是對老大人功績的讚賞。我等在宮中侍奉,常聽陛下念叨老大人,天寒時有沒有加衣,腿疾有無複發,如此等等。老大人於陛下不僅視肱股之臣,更是家中長者。今番國家有難,陛下殫精竭慮,日夜不得眠,老大人難道忍心看到家中子侄輩受苦?”

韓先聽到此處,已經眼睛濕潤,捏起衣襟擦拭道:“我一外姓人,安敢得陛下如此青眼?陛下如此愛重,老朽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大恩啊!”

“正是這樣!若老大人肯舉兵除賊,到河清海晏那一日,封王列候名正言順。”

“哈哈哈哈”韓先大笑起來道:“我欲舉兵除賊,奈何朝廷無餉,手中無兵。”

宋好雨臉色不好,道:“老大人的話分明是哄騙三歲兒童,自去年起地方便自行截留稅銀,現今大人手中數萬精兵也是人所儘知。韓家幾代忠良,世食俸祿,難道要在老大人處虧了大節嗎?”

“你一婦人,開口朝廷,閉口兵事,我看國家如此,都是你們禍亂的!我今欲除賊,先從你們起!”韓先斥道。

“韓先!我們雖身份卑微,卻也是陛下差遣,你如此行徑,分明是亂臣賊子!”馬芳起身罵道。

韓先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擺手道:“把她們拉下去!”

“韓先.....老賊.....!”馬芳罵道。

......

韓先隻是將二人趕出了府去。

宋好雨無限懊惱,與馬芳並行。二人一路默然,回到暫時住的地方。

宋好雨一直呆坐著直到外麵已經黑了下來,方去敲馬芳房門。裡麵一片漆黑,敲了半日也沒有回應。

想起白日間的事情,越發覺得不妥,連忙走到外麵去開門,卻發現院子已經被鎖住。

如此這般直挨了五六日,因身負重任,自己不回去,京中情形不定,實在等不起,便徑直拍門高聲道:“我要見韓照!”

韓照在午後便過來了,衣服未換,著戎裝,手上拿著鞭子。

“你有什麼事?”韓照坐下不耐煩道。

“馬芳在哪裡?為什麼將我幽禁在這裡?”

“嗬......難道不該嗎?並州的土地是你想去哪就去哪的嗎?”

他如此冷言,宋好雨不覺詫異,轉頭望著韓照道:“你這是何意?並州難道不是朝廷的地界嗎?我不是國朝的子民嗎?”

韓照滿臉嘲諷,棲身走到宋好雨麵前,低下頭望著頭。宋好雨眼前一黑,隻覺心中發熱,連忙低下頭。

“到了今時今日,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宋好雨已然滿麵通紅,但鼓起勇氣抬頭道:“那好,陛下可虧欠過你們父子?為什麼自立稱王,陽奉陰違,視朝廷命令為無物?”

“我說的不是這些”

......

“今番過來就不回去了吧?”

他的話柔柔地落在宋好雨耳中,心田上仿似春日乾涸的苗木突得滋養,濕濕的,院子裡的和風順著窗縫吹了進來,案上的紙張被吹得呼啦啦作響,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宋好雨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韓照牽著宋好雨手,默默從袖子中抽出一個荷包,荷包中躺著一枚素箋,素箋包裹著的便是一枝乾枯的旋複花。大約時間太久,旋複花不僅失去了原有的色彩,邊緣的枝椏也已經掉落。

久遠的記憶襲來,宋好雨不禁道:“怎麼會在你這裡?”

“是當初在營帳外的溝渠撿拾到的。”

一枝普通旋複花的命運竟也這般無奈,宋好雨不由笑道:“花枝已枯,還留著做什麼?”

“微物無趣但可寄情,當年種種憾事,也隻有此花可托了。”

“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如今你可願幫我?”宋好雨柔聲道。

韓照皺著眉頭,不說話。

“從前憾事,若江海東流,並不能複返。二十載悠忽過去,白發新添,方看清人生之路。我並無他願,隻是陛下於我恩,若你能助我完成此願,宮中繁華又與我何想乾。倒寧願與你泛舟江上,過幾天自在人生。”

韓照輕輕撫弄了宋好雨頭發,低聲道:“你早點跟我說不就行了?偏偏還要白跑一趟......”

“你知道了?”

“幸得我父親寬宏大量,不然......”韓照笑了起來,捏了捏宋好雨鼻頭。

“你會幫我吧?”

“會.....”

簡簡單單一個字落到宋好雨心頭,莫名讓人心安。宋好雨倚在韓照肩頭,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家國天下、顯身揚名皆是虛妄,這樣的守著一方安靜天地也是很美好的,但這樣的念頭也僅僅是一瞬間。任何品嘗過權勢富貴的人,想必不到萬般無奈之時是不會抽身的。

那天午後天氣是那樣晴朗,天空是湛藍的,一碧如洗。兩人在屋內齟齟私語,一如這世間最普通的愛侶一般,仿似歲月沒有流過,兩人還是十幾歲的天真男女。

晚上起了風,熱熱地夾雜著花香,二人同臥於榻上。韓照在宋氏耳邊喃喃自語,第一次見麵的情形,她在他眼中落下的美好,沙州城陰差陽錯的懊悔,京城時的情勢逼人......宋好雨已經滿是汗水,累得睜不開眼睛,以致於最後韓照到底說了什麼,她已經全然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