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韓先上了年紀,晚上睡不……(2 / 2)

畢竟東流去 驕陽麥浪 5747 字 11個月前

那是宋好雨最沉迷於情愛的一段時光,在這樣年紀這樣的身份下,實在令人不可思議,連她自己也處於迷惘之中。外間的一切爭端與紛擾似乎都已停止。心情恰如周遭的天氣,沉悶的空氣,濕噠噠的衣物,怎麼也擰不乾。

兩人一起去郊外縱馬,去集市遊蕩,去勝地遊覽,悠然自得。

如此這般之下,馬宋二人倒多日未見。某日晨起,因昨夜太累,便沒有起身,隻模模糊糊感覺韓照似乎起了床,外間又有人與他說些什麼,壓著聲音,但清晨安靜,斷斷續續地飄進來幾個字眼。

來人說了幾句話便走了,韓照進來坐在床邊,摸了摸宋好雨頭發,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宋好雨恰在此時睜了眼,摟住他腰笑道:“怎麼起來這麼早?”

韓照親呢地摸了摸她臉頰道:“你再睡一會吧。”

“你要走了嗎?”

“......有一點事,一會兒就回來。”

宋好雨嘴唇微抿,眼睛也垂了下來,爾後伏在他膝頭,低聲道:“不去吧”

韓照遲疑了片刻道:“我中午前就回來,咱們一起用飯。”

“好”

這句話大概是特赦,韓照聽完便匆匆離去。宋氏趴著枕上,目光呆滯,而後猛然將頭埋在枕間,抽噎了片刻。

隻不過就是片刻功夫,宋好雨已經直起了身子,將頭發梳理起來,整了整衣服,打點好一切便要出門。

等韓照在並州的郊外追到宋好雨的時候,天已經擦黑,點點星子綴在空中,空曠野地裡紫色小花遍布,山風吹來,她的衣裙鼓鼓的,發絲繚亂。

倆人在馬上對峙而望,星光下眼睛熠熠明亮。

“你既要走,也該和我說一聲,我好送送你,怎麼不告而彆呢?”韓照帶著寒氣道。

宋好雨執著韁繩,挺起胸膛,朗聲道:“將軍日理萬機,我自然不敢勞煩。況我們之間已經言儘,沒有可說的了。”

“是嗎?可我的話卻未儘!”說完,韓照打馬上來,拉住宋好雨坐騎的韁繩向前扯動。馬頓時騰空而起,嘶叫起來。

宋好雨勒住坐騎,憤怒道:“你做什麼?快放我離開!”

“哼......你忘了馬芳了嗎?”

“她怎麼樣了?”

“你跟我來......不會費你多長時間。”韓照話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懇切。

宋好雨心中竟有幾分不忍,沉默了半刻道:“你帶路。”

兩人並駕向前奔馳,身後的侍衛默契似地落後幾丈遠。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韓照在一座農家院子前落了馬,宋好雨打量了一眼,心中不解,但還是跟在他後麵進去了。

院子外麵看來簡樸,裡麵倒是疏落彆致,一塵不染。宋好雨坐到窗下的炕桌旁,不耐煩道:“馬芳到底在哪?”

韓照雙目低垂,咬著牙半晌,彎下身子,半蹲在宋好雨膝旁懇求道:“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宋好雨半垂星眸,淡然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現在的樣子.....像村口的那隻大黃狗......”

她的每個字眼、每個眼神都像冰錐利劍一般砸進韓照的心上,他半日沒動,而後緩緩站起身,嘴角帶笑道:“你跟那些人一樣......就剩嘴上功夫了。”

兩人似乎都懷著滿腔恨意,宋好雨整了整衣袖鄙夷道:“那又如何?你還不是在我麵前卑微討好嗎?......其實當年在沙州城你就喜歡我了吧?可是你怕得罪崔六郎......哦,不,或許隻是覺得有礙觀瞻,於大事不妥,在京城時你也是想把我留在身邊吧,你怕......怕影響名節......”

“隨你怎麼說吧”韓照冷笑道:“你字字尖酸,以為是貞潔烈婦呢?還不是伺候完崔六郎就跑來上我的床。”

宋好雨登時被激怒,滿臉紅漲,抬手便打了韓照一個耳光,嗬斥道:“滾出去!”

韓照抹了一下嘴角,冷笑一聲,抬腳便離了房間。宋好雨身子打了個激靈,立馬跟著他往外衝,卻還是不及,隻聽到一聲哐當的落鎖聲。

宋好雨狠狠拍了一下門,又低低罵了一句。她離京已經月餘,重任又未完成,宮中形勢不明,一定要趕快回去。如此心中愈發焦慮,在屋子裡踱來踱去,直到三更時分尚未歇下。

院子裡卻突然傳來幾聲腳步,亦可以聽到外麵有人竊竊私語,夾雜著壓抑的笑聲。宋好雨隔著窗戶,外麵的燭火閃爍,一切都朦朦朧朧,但從身影中她還辨出了馬芳與趙安,二人並肩走在一起,神態親呢。

宋好雨輕輕拍了拍窗戶,外麵的人聽到響動,扭頭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朝著後院走去。原來如此,這就是韓照帶自己到這裡的理由。自己與馬芳同僚數年,她心思細膩,謹慎寡言,原以為兩人可以一起扶持到最後。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便二人現在依然身在宮廷,也會因為職位升遷不能在一起共事。但此刻分彆竟然是因為男子,宋好雨不覺搖了搖頭。

大概是快五更天的時候,門被打開了,馬芳悄悄溜了進來。宋好雨一臉驚訝,在炕上抬起了頭。

“掌班快走!”馬芳焦急道。

“門怎麼打開的?”宋好雨無力道。

“我偷了鑰匙.....快走,天亮了就走不了”

“你呢?”

“什麼?”馬芳不解道。

“你不走了吧?我看到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馬芳帶著幾分哽咽道。

“那是什麼?”

“我不似你,無親無族,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我父兄為國征戰,毫無怨言,可是陛下輕信讒言,斬殺將領,我父兄族人皆受牽連,前幾日在京中被梟首!”馬芳含淚道。

宋好雨心頭震驚,馬芳家世不俗,出身京中大族,父兄在外為國效忠,女兒在內廷儘心,清清白白身家,卻遭遇這樣的厄運。陛下多疑寡情,近年來更因為戰事不順刻薄臣下,這些宋好雨亦是知道的,隻是當血淋淋德事實發生在自己身邊時,更覺痛心。

“馬芳......此皆......皆小人誤君,陛下......”

“不要再說了!我知掌班心意,您自認深受君恩,又讀孔孟,明節義,絕不會投敵!可是我.....我自內廷長大,受了多年教養,亦知仁之安宅也;義之正路也,怎肯輕易背主!可我得到了什麼?家破人亡,可笑我還在劬勞王事!”

“馬芳......”宋好雨執起馬芳的手,想了片刻道:“我不是迂腐之人,你與......的確已經仇深似海,不回去也是應當的。我要走,我在那裡成長,在那裡得到很多教養,才華得以施展,有很多挫折,但更多的是美好,我屬於那裡。”

“趙安說流民已經圍住了京城,你......你會死的。”

“華麗腐朽宮廷的埋葬一定有許多生命在裡頭。”

“姐姐.......”馬芳飽含熱淚道。

宋好雨隨手抓起身邊的行李,大步向門外走去,馬芳似有不舍,滿含熱淚望著前麵,前麵的人似也有感應,轉過頭去,二人隔著朧朧夜色相視。

“趙安......待你好嗎?”宋好雨問道。

“嗯......”馬芳重重點了下頭。

宋好雨似吃了定心丸,亦重重點了一頭,決絕轉身離去。

黎明時分,宋好雨最後又看了一眼遠在身後的並州城,青石壘成的城牆威嚴厚重,它將外麵荒蕪的田野與市井的繁華隔開,矗立在那裡寂靜無言。

一樣的落寞,一樣的無聲離開,當年在沙洲城似乎也是這樣,可是宋好雨知道,一切都變了。那時有前路可奔,此刻卻已是窮途。回首半生,輾轉千萬裡,以為終得所安,卻原是一場空,不過是鏡花水月。宋好雨嘴角扯出一抹蒼涼笑意,而後決然跨馬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