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覺得頭疼,比遇到小紅小紫還要頭疼。
“咱們不會死在這裡吧。”瑛嘉記得這裡,自己陪父皇來過幾次狩獵,但從來沒有在夜晚靠著雙腳走過。
紙鳶隱隱覺得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但如今也沒辦法半路丟下不管,隻好出言安慰道:“不會,再堅持一會,我們馬上就要走出去了。”
剛才她和鳴叫的烏鴉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這皇宮後麵有一片茂密的山林,十分隱蔽,適合逃跑。出了山林,就是長安城內。
倆人正走著,前方不遠處,出現了火光。
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一團燃起的篝火,旁邊還有一個人影仰頭望月,隱約傳來誦讀之聲:“昨夜無人會,今宵入夢來……”
男子舒朗的聲線在靜謐的山林間十分清澈,瑛嘉腳步一頓,她驀然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男子。一襲白衫,姣姣月華,清臒的脊骨垂立而站。隻一眼,瑛嘉便認出其人,是……崔柳公子。
紙鳶察覺到了瑛嘉的異常,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不就是一個白衣人大半夜不回家,在山林裡鬼叫,有什麼好看的。
紙鳶扯了扯瑛嘉的衣袖,“走了。”
瑛嘉仍站在原地,任紙鳶怎麼催促她,她都沒動。她實在沒想到,這次剛逃宮出來竟然就遇見了他。肯定是上天聽到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有了這次的相遇。
她甩開紙鳶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垂髻,邁步走了過去,用著紙鳶從未聽到的聲音,溫婉的問道:“不知是那位郎君有如此雅興,在獨自賞月?”
崔柳聽得人喚,回頭看去,月色下出現兩個昳麗的少女,一個眼含秋水怡然含笑的望著他,一個側身站在後方,看不清神色。
他彎腰拘禮,向瑛嘉問道:“在下崔柳,正對著皓月抒發新作,沒想到驚擾了兩位娘子,實在不該,崔某在此賠禮了。”
紙鳶在身後聽得這句,心底小小的無語,真是個能言會道的。
但是瑛嘉卻展顏粲笑,“呀,竟是崔公子,小女早有耳聞,今日能得一見,是小女之幸。”
崔柳自前年在平康坊酒醉後提寫一首《玉春樓》曲詞驚動長安後,佳作頻出,被捧為長安內當今詩人才子的頭籌,少不得收到女子的側目之情。想必這女子也是眾多者其中之一吧。
本來他今日要參加歡迎石藩國的宴會,但最後的名單上卻沒有他,還有些頓鬱不快,對著朗月一通抒發,現如今聽得少女的讚揚,麵上不免有幾分驕逸的神情。
瑛嘉想起了什麼,又忽然問道:“聽說杏林宴過幾日又要開了,不知崔公子可會去?”
“當然。”這杏林宴可是他施展才華的好時機,他當然不會錯過。
他躊躇了下,接著問道:“兩位娘子也會去嗎?”
瑛嘉眉眼含笑,也沒問紙鳶,就私自做了定奪,小聲的回道:“自然也是要去看看熱鬨的。”
紙鳶在旁等的無聊,咳了幾聲,提醒瑛嘉該走了。
瑛嘉戀戀不舍,三步一回頭的看去,那公子也衝她們揚了揚手。
紙鳶實在不懂,剛才在宮內還哭的昏天暗地,像是失去一切的樣子,怎麼一會功夫就滿麵笑意,和一個男子聊得火熱。
看出了紙鳶的不耐,瑛嘉徐徐說道:“崔公子可是炙手火熱的才子,多少女子趨之若鶩,都想得他的青睞,你不懂。”
天寶公主將紙鳶的手抱住,貼到自己的胸前,眼睛真摯的問道:“感受到我澎湃熾熱的心跳了嗎?”
紙鳶的手上下摸了摸,半晌冷冷的回複道:“我隻感受到了一馬平川的廣闊。”
“切,你不知道,崔柳公子是書香門第,三歲習文,……現如今在宮內做校書郎一職……”
下山的路,皆鋪著石階,好走些,瑛嘉也不靠著紙鳶了,一路上興奮的給紙鳶普及了不少崔柳的事跡,形容的波瀾壯闊,文曲下凡,才貌無雙,總之是個頂頂好的人。
可惜……紙鳶是一句沒聽進去,她抬頭望了望天,想了想自己。
鮫人一族,雌性在選雄性時,最看重的是要有健碩的尾巴和雄渾的嗓音,這樣才能保護雌性和幼子,在敵人來犯時才能擊敗對方。
反正和人的擇偶一對比,真是大相徑庭,那個崔柳要是放在他們鮫人一族,定是個找不到雌性的。
算算自己,就快到了成年期了,也意味著發情期就要來了。她需得趕在這之前,給自己找好一個雄性,她可不想做個得不到安撫暴斃而亡的鮫人。
她瞧了眼在旁喋喋不休的公主,隻等她幫忙將曲江修複好,金龜和小錦鯉們有了家後,自己就要踏上找尋大海的路了。
兩人出了禁苑的地界,天邊已然泛白,開市的鼓聲邦邦作響,各坊門大門在晨曦見徐徐打開。紙鳶和瑛嘉隨著湧動的人群走在寬闊筆直的大街上,臉上都露出了笑,隻是這笑各有深意。
“紙鳶,我們接下來去哪?”
既出了宮,接下來兩人就得考慮吃什麼,住在哪裡的問題了。紙鳶瞧著身邊這個比她還缺乏對人間生活了解的無知少女。
無言垂垂頭,接著說道:“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