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眼睛眨巴眨巴,倒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司川踏過兩步,逼近了紙鳶,那薄唇輕吐,“姑娘是怕我?”
高俊的暗影襲來,垂落的墨發拂過紙鳶的手背,瞬間激起一陣癢意。一絲花草的清香,似有似無的竄入鼻息。
太近了,紙鳶喉嚨微癢,驟然起身,退了半步。
她抬眼,落如司川燦若星辰的眸裡,漆黑的瞳孔反著光亮,疊著呼之欲出的情緒。
她搖搖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司川還要啟言,紙鳶心中瑟縮了一下,仿佛覺察到他要說些什麼。
四周的空氣越發凝滯,紙鳶還不想麵對,她急切的尋了借口,吞吐的說了句“我……我困了”,轉身落荒而逃。
那慌不擇路的背影搖擺著朝前方跑去,甚至因為還腳步急匆,拐錯了方向。
司川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
他微微攥手,不能急,要慢慢來。
後麵三日,紙鳶都龜縮在帳篷裡不肯出來。瑛嘉過來探望了幾次,但都被紙鳶以精神不濟擋了回去。
可縮在帳篷裡的紙鳶並不寧靜,她在小小的空間裡歎氣搖頭,上竄下跳,時而倒立,時而盤坐。
乍然一股風起,吹動了幾凳上的書冊,紙麵翻飛,“嘩嘩”作響。
紙鳶圓圓的眼珠,提溜著轉了一圈,最終還是心癢癢的摸向了那兩本薄薄的書冊。
書冊裡麵文字寥寥,間或配有兩頁插圖,紙鳶雖然不太認識字,卻也借著風景圖畫認得出這是描寫卑斯國的風土誌。
書頁有些泛黃了,其中幾頁的邊角都有展卷,中間的麻線還有斷掉重新裝訂的痕跡。
每張紙頁上麵有幾處批注,墨跡的深淺各不相同。從七扭八拐的蝌蚪字,到後麵筆法工整的蠅頭小楷,看得出是書冊的主人在不同時期寫上去的。
紙鳶徐徐翻著,看的尤為認真。
指尖停在書冊的最後一頁,紙麵上被人用工筆畫了一副戲水圖。炙熱的陽光下,小男孩赤著腳在海邊奔跑,前方一個母親張開手在等待擁抱他。
筆法和司川在慈恩寺地室裡修複壁畫時如出一轍。
拂過紙麵的手指一頓。良久,書冊被緩慢的合上了。
紙鳶抬手輕輕拭去了著三日沉積的灰塵,找了一抹絹帕將書冊小心的包裹了起來。
這書冊於他定然是萬分珍重,要還給他。
可與每日到訪的瑛嘉不同,司川卻消失了。三日以來,自己一直恐於相見的人仿佛心有所知,再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
白天裡,都是呼定著時辰來送給她三餐的吃食。壯如小山的呼沉默的提著食盒出現在帳篷外,敲了兩下,徑直放下就離開了。
待紙鳶聽得動靜再出來時,也就隻能看著呼走遠的背影。
那句一直提於口中的“司川在哪裡?”隻能埋在紙鳶的舌尖之下。
後來想著,也不急,總歸是能見到,屆時再給他就好了。歸書一事,紙鳶也就暫時擱在腦後了。
紙鳶躺在帳篷裡的那張小床上,來回翻滾。抬眼可觸的視線裡,是灰白的帳頂中間懸墜的那一串藍翅蝶。
翅膀呼扇,在空中劃出悠然的軌跡。蕩著,漩渦般旋轉吸引著紙鳶的視線,她很想要摸一摸。
她起身,抬起手臂,想要觸到那懸飛的蝶。
可惜,還差一點。
她繃直了身子,努力的向上延展著自己的臂膀。
就差一點點了……
“紙鳶,你怎麼樣——”
突然有人到訪,打斷了紙鳶的動作。
帳篷外瑛嘉打起簾子走了進來,正瞧見站在床榻上,不知道做什麼的紙鳶。可不管做什麼,都十分的有活力。
瑛嘉抱臂站著,仰著頭朝向紙鳶,皮笑肉不笑的問道:“今日還難受嗎?我特意帶了張太醫過來給你看病問診。”
見自己裝病被瑛嘉識破了,那自然也沒法繼續下去了。紙鳶垂下手臂,有些心虛的說道:“今日是有些大好了。”
瑛嘉當即氣笑了一聲,朝著外麵躬身的太醫擺擺手,說道:“退下吧。”
接著朝著紙鳶道:“既然沒事了,就下來吧。”
因為幾日來探望,紙鳶都說自己身體不好,瑛嘉很擔心。今日特地帶了妙手回春的張太醫來瞧瞧。可眼下,紙鳶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比自己還健康。
枉她白白擔心。
瑛嘉裝出生氣的模樣,叉著腰,“你還騙我說你身體不好,我看著哪哪都好。”
紙鳶吐了吐舌頭,麵上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瑛嘉歪著頭看了看帳篷外麵。天時正要傍晚,霞光將滅,估摸著是個爽朗的夜晚。
想著,便動了意,上手拉扯著紙鳶,急說道:“既然好了,就罰你和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