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移舟剛巧睡醒沒多久,打開門就看到了許亂杪。
『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幕很熟悉?』
『是的,和早上差不離呢~』
『……』
“有事?”
“回師尊,弟子今日抄心經,有幾處沒懂。”
宋移舟一驚:“你抄到現在?”
許亂杪還以為他嫌棄自己抄的太慢,道:“弟子愚笨,有些地方實在讀不懂,所以費了些時間。”說完,他又覺得自己這段話實在有狡辯的嫌疑,故頭又低了點。
宋移舟這個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有的人是主角,有的人就算窮極一生也隻是個跳梁小醜了。
先天之資固然重要,但有首歌怎麼唱來著,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不是沒理的。
“進來。”
屋內的竹燈亮了起來,宋移舟走到書案後,問:“哪處?”
許亂杪見宋移舟似乎沒有嫌棄他的笨拙,恭敬地把手上的書卷打開,指了其中一處:“這兒。弟子不懂何為不動智,何為心不動?”
“……”宋移舟傻了,上來就這麼高難度的問題,他也不懂啊。
他故作高深,手持著書卷,絞儘腦汁,終於在犄角旮旯處翻出了一段勉強能應付的話:“不動智即明,身現明王心不動。這其中講究一個‘心要放’,譬如臨敵十人,以一劍應之,心無所住,即舍即取,以寡敵眾,無有不足。若心有住,於第一人或能取勝,於餘諸敵,則心形黏滯。譬如田中稻草人形,其相離持弓箭,本無守護作物之心,而鳥獸見之徑自逃散。”
“世間眾道究竟,亦複如是。相雖種種,無住為要,無心無念,如稻草人形。癡愚無智者,以無智慧故,不能顯鋒;具甚深智者,不露鋒芒;一知半解者,有聰無智,示其小慧,甚為可笑……修行初始,心易受身形而緊繃,若心住於劍,則為劍所滯;若心欲搶先機,則為欲搶先機所滯①。”
宋移舟一口氣說這麼長段,稍微停頓了下,手指無意識地敲了下書案,問:“可懂?”
許亂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半晌,才出聲到:“弟子大抵明了了。”
“嗯。”
這就是男主的力量嗎?
可怕。
我自己都沒整明白,你這就懂了?
“還有哪處?”
……
屋內的燭火照耀,燭油滴落,已經燒去了一大半。
宋移舟隻有剛開始有些發慌,這會已經可以從容不迫地“瞎編”啦。
窗外的天逐漸轉黑,涼風穿過敞開的窗扉刮進。
終於,在宋移舟手邊茶盞裡的水見了底,許亂杪才收起了心經。
“謝謝師尊,”他臉上郝然,抱歉道,“為弟子浪費了這麼多時辰。”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耐心地教他。許亂杪求知若渴,一時沒注意時辰。
也是師尊待他好,一直細細為他解惑。
宋移舟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怎麼這麼想?
“好學是好事。”宋移舟淡聲道,頓了下,問,“怎麼不去前堂上課?”
前堂是親傳弟子專門上課的地方,四峰的親傳弟子都在那兒。簡單來說,就像是現世的大課,等課結束,各回各峰便是專業課了。
許亂杪這次回的沒那麼快,低聲道:“弟子還不會禦劍。”
爭渡洲位於湖上,雖有傳送陣,但也不像須禦劍才能進出。
“過來。”
宋移舟脫下大氅,從空間戒指裡找出一把劍,拿手裡顛了兩下,自己先試飛了下。然後讓許亂杪站在他身前,糾正著他的站姿。
與宋移舟牽著他不同,站在這裡狹窄的劍柄上,前後的站位更為親密。
許亂杪心中七上八下的,身子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聽到宋移舟在說什麼,隻是下意識地跟隨著他的動作。
“許亂杪?”宋移舟見許亂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料想到可能是不習慣自己的親近,開口道,“既如此,為師便讓你自己一個人練。”
許亂杪立馬拽住他,道:“師尊,請恕弟子愚笨,再教弟子一次。”
宋移舟看他入了狀態,教起來也更賣力了點。
鬼琉璃的火花不知何時滅了,顯出原本溫潤的光色。
流風回雪,琉璃如帶。琅木下的石桌上鋪了層白雪,反射出陣陣劍光。
宋移舟翩若驚鴻,劍若霜雪,不急不躁地示範著劍招。
收劍之際,宋移舟來了興致,廣袖一揚,劍尖指向薄雪,劍鋒犀利灑脫。
“一點劍意千川渺,兩袖白雲萬仞遙②。”許亂杪一字一頓地讀完宋移舟所寫下的句子,心中是裝不下的欽佩和仰慕。
宋移舟行雲流水地做了個收勢,把劍拋給許亂杪,沒什麼形象地一撩衣擺,坐到了石凳上。從尾骨處的涼瞬間浸染全身,宋移舟差點沒忍住直接跳起來。
啊,得意忘形了。
他用餘光看向許亂杪,見對方蹲著身子,還在用手比劃自己的劍跡,便淡定自若地站起身子,重新調整了下坐姿。
“師尊,這話是什麼意思?”許亂杪問。
“你覺得是何意?”宋移舟反問。
許亂杪:“弟子學識淺薄,隻覺得看起來和讀起來都好極了,具體起來便不知了。”
宋移舟故作高深地輕歎搖頭,拂了拂衣衫,踏過許亂杪的影子。
手輕輕一擺。
一個銀色的環狀物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入了許亂杪手中。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有沒有這種feeling?』
『可您並沒有告訴那詩句的意味啊!』
『嘖,你不懂,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
『嗷~』係統姑且信了他。
宋移舟對自己將男主和係統都唬住了感到非常欣慰。
至於那句話的含義是什麼,他也不知道啊!他也知道是個普普通通沒什麼文化的文盲啊!
“謝謝師尊!”許亂杪在看清手上東西的時候,宋移舟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他用手來回摸了那小巧的儲物戒指,眼眶發熱。許久後,他才戴到手指上,滴了滴血進去。
他學習能力強,已經會了神識的基礎用法。
他用的神識掃了眼儲物戒指。
除去一些書籍和藥草,最醒目的就是扔在桌上的一袋靈石。
靈石都長一個樣,但許亂杪就是覺得,這些靈石是那天宋移舟從那些欺負他的人身上得到的。
昔日自己拚死弄來的三兩個靈石被他們搶去,結果風水輪流轉。
指不定這一袋裡就有自己原有的那一份。
許亂杪收起神識,看了眼主屋的方向。
隨園的雪很純粹,晚些後,更是釋懷般,洋洋灑灑的。
鬼琉璃化雪的速度比不上下雪的速度,雪地上的腳印被覆蓋了一層又一層,颯颯的劍聲響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