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願笑了笑:“砸門。”
連笑一驚,立刻嗬斥:“你瘋了?!琴樂院的門你都敢砸,你不怕被趕出去嗎?”
方願對她眨了眨眼,寬慰她:“哎呀彆怕,你看彆人鎖你我欺負人都沒被趕出去,我砸個門怎麼了?沒事,門還能比人更值錢不成?”
連笑震驚不已,又看了看她常年因吃不飽飯而削瘦的身板和發黃乾枯的頭發。
唔,其實或許門是比較值錢……也說不定……
“不、不對……”
方願打斷她:“看我,你在,害怕,什麼?”這句話她是唱出來的,慣性使然。
連笑:“?”
方願沒再說,掂量著手中的椅子,高舉過頭,對著門框上部分稀疏的格子木框比劃兩下。
門外熙熙攘攘地傳來了嬉笑聲,也不知道是誰,大早上的就這麼樂嗬。
方願輕鬆地扭動手腕,她不像是在舉著一張椅子,倒更像是握著一根稱手的棒球棍,椅背對著門框,拿出全國女子青年棒球賽參與者的從容姿態,猛地一敲。
糊紙的門框就這樣被殺出了一條路來。
連笑已經驚嚇到雙眼瞪得大大的,愣愣地站在一旁,也不敢靠近。心想她平時若是拿出這等架勢,哪裡還會被彆人打得一聲不吭。
居然背地裡藏著這麼一手……
方願扭頭笑:“你怎麼還不換啊?你看外麵,彆人都在往戲台那去,再晚了趕不上怎麼辦?我的時間觀念很強的哦。”
連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都沒反應過來就照著她所說換好了衣服,綁好腰帶後這才回過神來,為什麼要聽她的話!
可一抬頭看到又接連砸了好幾下沒有丁點猶豫的方願,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跟著連笑趕到場地的時候,外麵兩間大屋都站滿了人,唯獨裡間隻有幾位夫子,三間房由折疊打開,貫通開來。
方願看著人滿為患的屋子,高矮胖瘦,差不多都是一個年齡段。又瞧了瞧屋子兩旁一水兒的各種樂器,什麼古琴、琵琶、塤……
她才開始反應過來,有點慌:“這、這是什麼選拔?”
“你是不是有病?”連笑翻了個白眼,從一旁架子上取下一把琵琶塞到她的手裡,“雖然就你那個貓爪的琴藝沒什麼可看的,但還是先彈一彈,熟悉一下手感。”
方願沉默了,抱著一把琵琶扔也不敢,不扔也燙手,腦袋幾乎空白。
彈什麼琴啊……她連彈棉花都不會!
就在一片短暫的哄鬨後,夫子們已在前排就座完畢,左右兩扇巨大的荷葉屏風將麵前的戲台稱得更加矚目明亮。
選拔也就此開始。
按照門口先生的簽到表順序上場,一共三十四名參與者,連笑和方願各位於中間相鄰。
第一個上場的是個小眼薄嘴的女子,從旁邊的樂器架上挑選了塤。模樣大概十五歲左右,眼尾綴著玫紅脂粉,顯得雙眼像兩條小魚兒。
方願噎了噎,小聲嘟囔:“這個時代的審美真是彆具一格啊……”
連笑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方願望著舞台回了一句,正想扭頭和連笑說說棄選的可能性,突然視線一頓。
她對目光的警覺一向很高,不知是人群中的誰,好像正狠狠瞪她倆。
連笑見她腦袋都要扭了一圈,看起來像是快扭斷了,連忙用手推了回來:“看什麼呢?”
方願:“好像有人在看我,而且目光最為不善。”
“你還能瞧出彆人目光是不是最不善,你怎麼不去衙門當差啊?”
“也是沒有那個機會。”
連笑沒再理她,而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戲台上的表演。方願卻像熱鍋上的螞蟻,哪哪都不對,越聽越覺得這不是弦樂,而是催命符。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到了她上台,半點經驗都沒得琴藝肯定是會被暴露的,
“下一位,莫聽蓮。”
傳喚師父叫名,一位清秀女子抱起了琵琶,在台上椅子坐下後,目光竟落到了她們這邊,雖一瞬即轉,但充滿了濃濃的鄙夷和挑釁。
方願:“我怎麼覺得剛剛那個最不善的目光就是台上這個呢……”
連笑:“你說的沒錯。”
方願隻不過默默嘟囔,不料連笑居然回她話,而且難得語氣沒有暴躁,反而驚訝疑惑。連笑怔怔地望著台上,爪子攥得緊緊,摳著舊夾襖,滿臉寫著慌亂害怕。
“你知道她?”
“她是琴樂院裡最出色的學生……很受夫子們寵愛。”連笑抿唇說完,又皺眉看她,“不是,你問我乾嘛?你能比我還不知道她?平時欺負你最多的就是她了,昨天才打了你一頓,我們門估計就是她叫人鎖的!”
方願原本還有點好奇,伸著脖子往前瞅,一聽她說完就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憂傷沉默。
這下完了。
此處留不得了,方願趁連笑專心聽演奏,悄悄後退從人群裡溜了出去,一呼吸到外麵的空氣才有點鎮定,連忙繞著遊廊跑。這裡她也不熟悉,隻是想跑得遠一點,讓彆人瞧不見,躲過這麼一出選拔就行。
可能人都去參加選拔了,她跑了一路也沒見幾個人,看到前麵有處沒有油燈亮著,幾扇門窗並排著,其中一扇門好似虛掩著,正巧可以藏進去。
方願當下抱著琵琶往那抬腳,還沒走兩步,腦袋突然天旋地轉,被人捂著口鼻拖進了房裡。
房門輕輕合上,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而方願被束著手腳口鼻無法掙紮,隻能怔怔地睜大雙眼,望著眼前的門合上,不留一絲縫隙。
哢嗒一聲。
站在懸崖上舉著手的模糊身影突然出現在腦海,那種下落墜空感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