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那事兒過後，葉存楓好些天都躲著許厭寒，許厭寒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氣，於是挑了個下午繞去那家茶樓買了些那天吃的點心。許厭寒去的時候，茶樓裡的人沒有那天上午那麼多，但也算熱鬨。管事的一眼就認出了她，她說要打包些點心時，管事的一包腦門兒就說保準給您辦好。許厭寒等了片刻，管事的就將點心拿給了她，還附帶了一包茶葉，說是葉公子平日愛喝的。許厭寒一邊在心裡偷笑葉存楓這人人緣還挺好一邊假作正經地和管事的道了謝，還多給了些銀子作小費，那管事的自然是樂得眉開眼笑，招呼她有事就來這裡找他。許厭寒擺擺手未說什麼直接走了，拎著那包點心就去了葉府。
許厭寒先去拜見了葉行，說明了來意，葉行對葉存楓發生了什麼並不是太關心，反而是拉著許厭寒多問了幾句最近的功課，武藝有無溫習之類的。許厭寒猶豫了一下，問道：“葉伯伯，我想帶著楓哥哥一起習武。”
葉行聞聽此言，頗有些驚訝：“何出此言？”
“前些日子我同楓哥哥去街上逛的時候，我看楓哥哥腳步虛浮，氣短易累，我想著應該是因為楓哥哥總是一個人悶在屋子裡，不愛走動，長此以往，我怕他的身體……”
“你不用管他！”不等許厭寒說完，葉行就打斷了她，“他自己不愛這些東西，你關心他做什麼，他以後會怎麼樣自然也不會和你有乾係。”
“可是葉伯伯……”
“好了，你去找他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是他自己想練，我當然會教他。”葉行擺擺手，讓許厭寒去找葉存楓，背過身去不願多說了。
許厭寒眨了眨眼睛，明白了葉行話中的含義。
雖然葉存楓總是說自己和父親不和，葉行在唐風念去世後也表現得十分不喜歡這個兒子，但是說到底父子一場，葉存楓是唐風念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念想，無論葉行多麼不願承認，他有時思念亡妻時看到葉存楓那與亡妻有些相似的眉眼之時，又會覺得妻子似乎從未離開過自己。隻是父子二人之間的誤會早已積累過深，再有什麼關心也難以開口了。
許厭寒知道葉行算是答應了自己沒能說出口的請求，剩下的就是去說服葉存楓了，說服他倒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不知道這人躲著自己這麼些天是不是還在生自己的氣呢。
許厭寒順門順路地摸到葉存楓的院子，抬手想要敲門，結果鬼使神差地就翻了窗子。
剛剛翻過窗子，就聽到裡麵有人說了聲：“走門進的是客人，翻窗進的是竊賊。你是哪一種啊？”
話音剛落，葉存楓就撩開簾子從裡屋走了出來，許厭寒衝他笑了一下，將手裡的食盒遞到他麵前，說：“喏，吃的，我帶給你的，快嘗嘗。”
葉存楓並不理會她，也不伸手去接，直直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說道：“這才剛過晌午，我可不餓。你自己留著吃吧。”
許厭寒也不生氣，跟在他身後絮叨著：“我可是好幾天沒看到你了，我聽葉伯伯說你最近都沒怎麼吃飯啊，所以我去了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家茶樓買了些點心，那管事的還記得我呢，他還給了我一小包茶葉說那是你愛喝的。你真的不想嘗嘗嗎？”
“你還敢和我說茶樓的事啊？”葉存楓想到茶樓的事情就覺得煩心，停下腳步轉身瞪了一眼許厭寒，“你不知道我不想見你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知道啊。”許厭寒聳了聳肩，“所以我來給你道歉了嘛。楓哥，你嘗嘗嘛，這些點心都是我們那天一塊吃的。要不要我給你泡壺茶？”
葉存楓瞧著許厭寒難得狗腿的樣子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小時候隻有他諂媚許厭寒的份兒，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許厭寒來給他賠笑臉哄他開心了，看來這冷臉就是有用啊。葉存楓心裡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這些天來沒由頭的悶氣也消了一大半，但臉還是臭著，哼哼了兩聲，在桌前坐了下來，說道：“那你去泡茶吧。”
“好嘞。”也不知許厭寒從哪裡變出來了一壺熱水擺在桌上，有模有樣地衝洗起茶具來，接著開始泡茶，動作滯澀又笨拙，一點也比不上她舞刀弄槍時的靈活。
“嘶——”許厭寒倒掉茶杯裡的水時被燙了一下手，不由得叫了一聲，又把縮手會把茶杯打碎，等放下茶杯才將燙到的手指放在耳垂上搓了搓。葉存楓見狀，無奈地歎氣，伸手要去倒茶：“還是我來弄吧。燙傷沒有？”
許厭寒搖搖頭，撥開了葉存楓伸過來的手，繼續擺弄她並不太熟悉的茶具，說道：“我沒事，手拿刀拿槍久了，已經有繭子了，不覺得有多燙的，剛剛隻是沒有注意。”
說罷還將一隻手伸出來給葉存楓看自己手掌上剛結的幾個薄繭。葉存楓也攤開自己的掌心和她做對比。兩個人的手都算是修長清秀的，許厭寒的虎口和手指的根部結著薄薄的一層繭，仔細看才會發現。葉存楓的倒是乾淨，隻是常握筆的手指關節上也結著繭子，比許厭寒的也厚了許多。
許厭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抬頭對葉存楓說道：“楓哥，我們這也算是一文一武了，這些繭子都是我們的印證了。”
葉存楓笑著微微搖了搖頭，不置可否，看著許厭寒的手說道：“隻是你爹娘看到你這手一定會心疼了。”
“但是他們也會支持我的。”
“阿寒，你真的要去鎮守邊關嘛嗎？”葉存楓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是。我要去我哥哥死的地方，找到我哥哥當初不願退守的原因，我要完成我哥哥的願望，也是完成我自己的願望，我要讓大靖的邊關再無戰亂。”許厭寒說這些話時語氣淡淡的，似乎這樣的話她已經重複了上百遍，但是她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會很難很難，阿寒。”葉存楓伸手攬過茶具，從剛剛許厭寒沒有做下去的泡茶步驟開始繼續泡茶，“你不是很好奇我和那位秦姑娘的事情嗎，我這就告訴你。”
葉存楓講起故事來倒是挺像那麼回事的，雖說沒有說書先生那樣誇張的演說技巧，但是邏輯足夠清晰。
他說起自己一年前剛剛認識京裡的一些紈絝子弟時也是在那家茶樓裡，那時他還隻是個在樓下大堂裡喝茶的普通書生，去這家茶樓喝茶無非是因為他家的點心不錯，而且這裡算不上出名，人不多倒也算是清淨自在。去的時間久了掌櫃的和管事的都認識他，抱著對讀書人的一份敬意，他們對他也算是客氣，隻是不如現在這般殷勤。
那一日，掌櫃的突然說今天請了一位琵琶娘子給大家長長興，這裡喝茶的人有葉存楓這樣的書生，也有過路歇腳的販夫走卒，不是圖清淨便是圖一口茶，根本無人在意什麼琵琶不琵琶的。因此掌櫃的話音一落，全場都無人理他，他有些尷尬地說：“這位琵琶娘子的琴藝是京中一絕，這樣，大家夥兒今天這茶錢我給你們免去一半，要是大家夥兒覺得今天這表演不錯，還望大家日後多多捧場，也幫小店在外多宣傳宣傳。”
此話一出，茶樓裡才算熱鬨起來。緊接著二樓一間房裡便傳來了琵琶聲。葉存楓第一次聽這琵琶的時候反應與許厭寒差不了多少。都說音律是無言之詩，好的音律之聲是不挑聽眾的。誠然，那位彈琵琶的姑娘確實有些本事，葉存楓不通音律，自然聽不出其中的指法技巧的精妙，但是他卻能夠感受到這音律確實美妙。
那天的琵琶也是隻奏了三曲，卻是叫在場的人都聽得如癡如醉。那日以後，茶樓的生意也比往常的好上了不少，也有些達官貴人聽說了，便來湊湊熱鬨，有人說好聽有人說俗氣。反倒是葉存楓天天往茶樓裡跑得也更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