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著豆漿油條。

周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洋洋的坐在飯桌前，兩個手隨意的紮著頭上的馬尾。

“乾嘛呢，什麼怪樣子……”周媽媽把剝好的雞蛋放在周怡麵前，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

“你不懂呀顧老師，我讓左眼睡一會，右眼再睡一會，這樣既不耽誤我觀察這個世界，又能解乏……”

“你這都是些什麼理論。”周爸爸端著豆漿坐在周怡對麵。

“昨天晚上又搗鼓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畫了吧，熬夜不睡覺，現在困成這個樣子。”

周怡食指和拇指捏著油條大口咬了一嘴：“那倒沒有，不過那怎麼能是奇奇怪怪呢，我那是給你畫女婿呢……”

周爸爸把碗“啪”一下，往桌上一放：“小姑娘家家講話沒個分寸！”

周怡低下頭小心的吐了一下舌頭，她知道昨天弄砸了爸爸的相親安排，本來就讓他壓著火，這場家庭教育是在所難免了。

“你不談戀愛沒有關係，不想相親爸媽以後也不逼你了，你成天弄個畫板說畫什麼夢中情人非他不嫁的，都傳到左鄰右舍耳朵裡去了。現在外麵到處都在說你腦袋不正常受過刺激！”

周怡用筷子攪著碗裡的豆漿，心不在焉的小聲嘀咕：“說就說唄……”

“啪”的一聲，周爸爸一掌拍在桌上，周怡餘光看到桌上的盤子都微微震了一下。

“你今天就把這個畫裡的人給我講明白！是人是鬼是妖怪，到底是你信口胡來還是確有其人，講不清楚就跟我去醫院！”

“好了好了……”周媽媽在中間打圓場，“你跟孩子計較什麼，她開心就好，又沒傷人沒犯法的……”

周怡把筷子輕輕放在碗邊，緩緩開口：“其實你們也覺得我不正常吧。”

周怡的父母一時啞口。

周怡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我在執拗什麼……就是一直……害，算了。”

周怡喝掉了碗裡的豆漿：“我吃好了，先上班去了。”

周媽媽想起身安慰，周怡回頭又補了一句：“可能我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樣吧，辛苦你們了。”

周怡換上鞋關上門，隻聽得父母在背後又是一番爭論。

是初春微暖的好時節。

即便早晚的風還是吹的人有些涼意，可抬頭望過去，滿眼是鮮嫩的新色，陽光就像搖粒絨做的毯子，溫溫柔柔的照在皮膚上，暖而不焦灼，優雅又斯文的傾吐著充滿生命力的愛意。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周怡穿著粉糯糯的短款毛衣，配著一條微喇叭牛仔褲，走在陽光小道，和春的溫柔相映的剛剛好。

但隻有隱了身和她並排走著的拾一，看到了她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淚。

是人是鬼是妖怪？

周怡也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次相遇，在她的記憶裡就像丟了很多塊的拚圖，沒辦法說清楚來龍去脈，卻異常清晰的記得那氤氳著雲霧的水晶球、那男孩子溫柔的輪廓。

她小心的同媽媽佐證過，得到的回複卻是那次哭鬨大概隻是因為媽媽的失誤，讓她獨自玩睡了做了場噩夢罷了。

連她手心裡那塊兒粉色的印記，尋來問去，漸漸地都被講成了天生的胎記。

沒有證據的記憶在腦海裡翻來覆去，很多細枝末節讓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那被封在水晶球裡的男孩成了她的執念成了她的心魔，她總相信他們還會遇見，還有沒說完的故事，甚至一遍又一遍的畫著記憶裡他的模樣。

其實……也並不是說非他不嫁。隻是，這樣一個一眼萬年的人在心裡梗著，她覺得總要有個了斷才能對自己對彆人負責。

可是，什麼時候、怎樣能了斷，她也茫茫然不願細想，就這樣隨波逐流罷了。

因為年幼時一次亦真亦假的烏龍，就半夢半醒的等下去。

說她瘋了，有一點委屈，卻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拾一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走了很久，方才的家庭爭吵他隱著身聽到了全程。

實際上造夢神除了在夢境時分，其他時間還是相對自由的，並沒有規範他們一定要守在凡人身邊，奈何拾一想快點掌握周怡的信息，便跟的緊了一些。

昨夜造夢的bug還讓他有些心有餘悸，一直在猶豫在沒有更大的漏洞出現之前，要不要先去師父那辭了這份工，可此時此刻，他竟對眼前的姑娘有了些共情。

他覺得周怡和自己有一些像，身上都有些和彆人不一樣的地方。

微風起，樹上的柳絮輕盈的飄散在空中。

周怡伸出手，輕輕抓住了一團，細細端詳著。

陽光溫順的照在她未施粉黛的臉上，兩頰暈出的粉色好像多汁的蜜桃。

拾一隨著她的停下也定住了腳，忽然覺得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自在的心情去欣賞這樣美好的景象了……

“八嘎！”

周怡突然將手裡的柳絮捏成一團貼在了嘴唇上方，本著臉沉著嗓子冒出一句。

拾一眼前寧靜的美好，瞬間變了味兒。

“哈哈……”

周怡把柳絮拿下來，不顧旁人的自我陶醉。

“我還真是個即興發揮的天才啊……”

拾一之前雖沒守護過哪個凡人，混跡人間這麼久倒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性，這種上一秒還在emo，下一秒就旁若無人自娛自樂的自愈力卻是第一次見。

“滴滴”

是汽車的喇叭聲。

周怡收回情緒，小跑著上了前麵的紅色小轎車。

“咋了姑奶奶，大清早又被教育了？”

手握方向盤的甜美女司機是周怡的閨蜜江月茹，她邊嚼著口香糖邊啟動了汽車。

“害，這會兒沒事了。自愈力，百分百～”周怡得瑟著扣上安全帶。

車後排隱身而坐的拾一想起她剛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兩個梨渦深深地出現在嘴邊。

“挺用功啊。”

拾一旁邊響起了一陣熟悉的女聲，是柒柒。

不知道她在車裡坐了多久，這才漸漸現了身，讓拾一看見。

“師姐？”拾一有些驚訝。

“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就這麼一直跟著她的？”柒柒微微一笑，嬌媚裡帶著點酸。

即便造夢神在工作時要統一著裝，仔細看柒柒的西裝還是不一般。

上衣的腰部顯然被她改過，纖細的腰肢被包裹的不留餘地。西裝褲腿故意裁掉了一小截做成了9分褲的樣子，露出細長白嫩的小腿。本來中規中矩的工作服，因此平添了幾分時尚。

再加上她毫不低調的妝容和配飾，確實嬌豔的讓人眼前一亮。

可惜，她仍不是拾一喜歡的類型。

“隻是想快點上手這份工作罷了。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裡？”

柒柒輕輕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正在開車的江月茹：“我是她的造夢神啊。”

拾一沒有說話，心裡倒是有了一絲不悅。如果是這樣的關係，以後的照麵可能不會少了。

“師父囑咐我多照看你。”

見拾一沒有回答，柒柒又補了一句：“不過，這要看需要幫助的人自不自覺了。”

拾一明白她的弦外之音，無非就是暗示自己主動一些多和她交流接觸，明明想拉近關係卻又急於此地無銀地撇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