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均看著高高的樹屏山，那山黑黢黢的，像一道壁壘。

他自己一個人在街上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像是走偏了。這一片的鋪子都已關門，空蕩蕩的，涼風徐徐，不免有些森冷。

此時，路旁的一道門突然開了，從門裡灑出一道光來，有個人站在門框裡，潑了一臉盆水出來。

靈均原已經走過，聽到聲響便回頭看去，見是個瞎子站在那裡。

但瞎子是裝的，因為其本相是一條蛇。

蛇這種動物在妖怪界，地位最是低下。不過，眼前的這個蛇精倒是有些道行修為，是一條六七百年的老蛇精。

看來這扶雲鎮，也是藏龍臥虎之地。

瞎子隻站在門口，但也瞧出靈均的廬山真麵目來了。他確實不瞎，隻是裝瞎。

靈均又抬眼瞧了瞧那鋪子，見門前掛著的一塊木板上寫著“算命”二字，立馬便知這蛇妖是個“算命先生”。

難怪要裝成瞎子，原來是為了招搖撞騙。

靈均上前跟這蛇精作了一揖，“我想請這位先生給我算個命，不知道先生可還接我這單生意？”

算命老先生哈哈笑道：“公子這是排遣鄙人了，要鄙人說，公子恐怕根本就沒有生辰八字。”

靈均也是一笑，“瞞不過先生的法眼。”

算命的蛇妖便躬身請靈均進門，他屋子裡頭算不得寬敞，一盞燈放在案上，也不那麼亮堂。

蛇妖道：“竹齋老先生讓你來的吧？我猜你就是他的伺童，九命白貓。想來是樹屏山上有人坐不住，去請老先生了吧？”

靈均道：“你果然是個算命先生，知道的挺多。”

算命的說道：“鄙人田裡農，閣下應該就是靈君吧。”

他對著書案前的椅子，做了個請的動作。

靈均便在那椅子上坐下：“先生，最近城裡還太平嗎？有沒有什麼怪事發生？”

田裡農倒也如實相告，“最近城裡確有一些怪事，接連著丟了好幾個孩子。”

靈均不免有些吃驚，“連丟了好幾個孩子，這是怎麼個緣故？丟的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

田裡農撫了一把胡須，便道：“確切說來，那五個孩子也不是丟的，是那孩子的母親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抱著個孩子在街上亂走，走到山上去，愣愣地把孩子往樹叢裡一丟，就管自己回來了。直到回了家才反應過來，怎麼把孩子丟了？便又回山上去找，那孩子自然也就找不著了。”

靈均想起方才在飯館裡看見的那個女人，所以，那女人把孩子丟了，也是因為中了邪？

“中了邪？”

“邪風，”田裡農打開了窗戶，涼風灌入屋中，他指了指遠處的樹屏山，“最近山上有一股邪風，就是那陣邪風起了以後，城裡就發生了丟孩子的怪事。”

靈均皺起眉來，盯著那山看了須臾，問道：“樹屏山上有多少狐妖？”

田裡農道，“五六百隻。”

“這麼多狐妖？居然不作亂？”

“要說沒有狐妖吃人，那是不可能的，隻是不多而已，沒驚動銅鏡。他們喜歡樹屏山，打得是世代安居的長久之計，那自然不好隨便作亂。他們族中有規矩，但凡誰害了人命，責罰都是很重的。”

靈均道：“前日，樹屏山上有狐妖來求，說這山上有一隻妖魔，身上帶著邪靈，會附身在雜色毛發的雛狐狸身上，使他們凶性大發，下山作亂。關於這妖魔，你可是有所聽聞？”

田裡農道：“我可是有所聽聞？這事，恐怕連那山上的寧宗主自己都摸不著頭腦吧，你說，我一個山下人能知道多少？”

***

靈均告辭離開算命先生田裡農的那間鋪子時，已然是深更半夜，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他走到酒樓前，不曾想，不知吾還在前頭等他，直愣愣的，風將他的頭發吹得高高揚起，正遠遠地盯著自己走上前去。

連日來，靈均看見他時總免不了心頭砰砰直跳，因故反而放慢了腳步，多走了些許時間，才走到他跟前，說道：“你怎麼不去睡？”

忽然想起那兩個女妖精來，又問：“銀鈴和羌蕪呢？”

不知吾道：“在花樓裡打了半個時辰，打到累了方才罷休，隨後皆回了酒樓，各回各屋，關上門來互不搭理。”

靈均道：“沒險些砸死個人？”

不知吾輕輕笑了笑，“倒還沒鬨出人命官司。”

兩個人便往酒樓裡走，一前一後，靜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