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爺的店正好就在扶雲鎮的中心軸上。

他那鋪子前後貫通，夏天，他開了前門，對著東南方向做生意，到了冬天，他就開了後門，對著西北方向做生意。

但不管對著哪個方向，他那個店都不算在鬨市上，相反，那前後的兩條街，還是最冷冷清清的兩條街。

此時，前後的兩道門都關著。

刺蝟精在西北方向的那個門上敲了敲，因為這個時節，這扇門剛好是後堂的門。打了烊，掌櫃的都在後堂裡擺盤吃飯。

刺蝟精敲了五下，裡麵的人才來開門。是個小夥計，提著盞燈，隻將門開了道逢，探出個腦袋來，跟羌蕪一樣，本相上是個兔子腦袋，他道：“掌櫃的今夜有貴客，其餘的不招待。”

夥計還說道：“刺蝟精，你能不能彆這副樣子在大街上走，我看了，實在想打你兩拳。”

刺蝟精扒住那門，說道：“好兄弟，你讓掌櫃的來見一見嘛，不然，我就要被人扒皮了。”

夥計道：“那可太好了，彆人不扒，我都想扒，要不是怕你紮我一手刺，我早動手了。”

刺蝟精哀求道：“祖宗老爺，求求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去請請你們掌櫃老爺。”

小夥計又要說話，不知吾怕他們沒完沒了，索性上前一步道：“你去跟你們掌櫃說說，我們是東馬龍的朋友。”

這夥計一聽到東馬龍的名字，便將門敞開了，走出來將靈均與不知吾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

看完了，也沒說什麼話，管自己拿著燭火到屋子裡去了。過了些許時候，才出來說道：“我們掌櫃請兩位進去。”

那刺蝟精一聽如此，便忙道：“兩位大神，那我就先走了。”

說著，要溜，卻又被不知吾一把提起，進了屋。待那門一關，不知吾把這刺蝟往角落裡一扔，畫了道符，那符變作一張網，蓋住了他，叫他老老實實地待在那裡。

小夥計冷笑了一下，“跟個吉祥物似的。”

又轉身說道：“跟著我來。”

走到屋子中央，靈均環顧了一眼，屋子裡都是糖人，栩栩如生，有動物的，還有人的。

夥計把櫃子往旁邊一移，就露出一塊木板來，拉起木板上的鎖環，底下是一道樓梯，兩人便跟著夥計往下走。

樓梯很窄，靈均突然問不知吾，“你怎麼想到說東馬龍的名字？”

不知吾道：“昨日裡東馬龍不是說了嗎，要到這扶雲城來收一票皮貨，這裡又是皮貨店，自然，東馬龍肯定與這掌櫃熟識。”

三個人下來以後，裡麵是很寬敞的一間屋子，到處都是堆疊的皮相。

有一些是很劣質的皮，懷疑是這小學徒做的。有一些放在匣子裡，估計是高檔貨。

東馬龍果真是在此處。

與他一道站著的，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頭戴小圓帽，身穿綢衣，臉圓圓的，長著雙桃花眼。

此人必然就是那鍋爺了，他本相是隻紅狐狸。雖然是乾手藝活的，一雙手卻白嫩得像官家夫人。

他隻管拿一雙眼睛打量不知吾，圍著他轉了三圈，好像要給他量體裁衣，轉過三圈，便嘖嘖稱讚，“好皮相，好皮相。”

東馬龍道：“這兩位是竹齋先生的伺童，竹齋那地方風水好，所以修出來的皮相都是頂頂絕佳的。”

說完，麵露好奇之色，問靈均：“大晚上的，怎麼突然來皮相店？”

靈均便道：“一整天沒有看見銀鈴了，所以出來找，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聽聞鍋爺消息靈通，想來鍋爺這裡打聽打聽。”

鍋爺道：“這不是難事，你畫一幅畫像與我，我問一問城裡的妖精，看有沒有見過。”

靈均便將銀鈴的像畫給他。

鍋爺一看，又是嘖嘖稱讚，“好皮相，好皮相。”

說完，敲了敲一口一人高的櫃子。

那櫃子打開，裡麵走出來一個麵色煞白、嘴唇鮮紅的人，跟個僵屍似的。這“人”接過畫像，鍋爺便道：“你各處去問一問，看看有沒有人見過畫像上的女子。”

那僵屍就出去了。

鍋爺道：“我平時就喜歡做些鬼東西出來，讓自己樂嗬樂嗬。”

說著又打開了一口櫃子，那裡麵都是長著四條胳膊，三條腿，或者隻有一隻眼睛，或者有四個鼻孔的人，他一看見這些鬼東西，就笑個不停。

靈均和不知吾麵麵相覷，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

鍋爺笑到一半，發現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在樂嗬時，也覺得有些尷尬，便立馬止了笑，咳了幾聲，把櫃子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