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寅時過半,月亮到了天邊,快要慢慢落下去,村裡傳來陣陣犬吠之聲,黎明的夜風格外的涼爽。
不知吾與靈均出來屋外,輕手輕腳地關了門,見後頭有一處小山坡,想來是一處開闊地方,兩人便往這山坡上來。
靈均拿樹枝在地上做了些標記,各處畫了符下去,那符落在地麵上,發著亮光,一個招魂陣便布了起來,靈均道:“狐狸,替我防守。”
不知吾便點了點頭,退出陣外,劍和鞭皆從袖中探出,一手握劍,一手握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靈均是要招魂,他坐於陣中,畫了一道符,那符自地麵升起,發出陣陣金色的光來。他割破手指,用血在眉心點了一點,隨即念了一句咒,漸漸的,那風聲大了起來,樹葉嘩嘩作響,靈均的魂識分作幾股,在那山林裡飛速穿越。
耳邊充盈著各式各樣的聲音,又有鬼怪嘶叫,又有女子訕笑,又有醉漢癡語。
接著,他的魂識又收了回來,重歸於陣中,那些鬼魅也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一團團的黑氣將那招魂陣團團圍住,似漩渦一般。
漩渦中忽地探出一張鬼臉來,呼嗤嗤地張牙舞爪地撲了出來,不知吾見勢,猛然將劍刺去,一劍刺入這鬼臉之中,鬼臉便頃刻散了一地。
靈均細細地看著,自己的魂識也如漩渦一般地卷動起來,無數的臉在他麵前飛速閃過,皆沒有銀鈴的麵目。
靈均歸攏全數魂識,念了一句咒,又在眉心點了點,那飛沙走石已然小下去了,黑霧漸漸散去,重歸明淨。他耗力太大,不免有些體力不支,不知吾緊忙扶住他的肩頭,問道:“沒有銀鈴嗎?”
靈均搖頭,“沒有她,恐怕她也是被困住了,像我們一樣困在什麼陣裡了、。”
正說時,忽然聽見一個哎呦喲的聲音,像有人在叫喚。他二人循聲找了一下,才知是樹上掛著個人。靈均見了,有些哭笑不得,來人不是彆人,正是那黑霧森林的榕樹精葉飛君。
這是把葉飛君的夢魂給招來了。
葉飛君有個過度嗜睡的毛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打呼嚕,六十天在打哈欠,所以常年累月地做夢,以至於練成一種夢遊的本事,神思能在大地上四處遊動。
人在呼呼大睡,但靈魂卻在馳騁山野。
靈均和狐狸把他從樹上扒拉了下來,那葉飛君一部胡子發白,麵頰卻發著紅光,還在哎呦喲地叫著,說道:“我好好的,喝著小酒唱著曲,結果,一陣旋風就把我卷到這地方來了,現在,小酒沒了,曲調也想不起來了。誒,你們兩個怎麼也在這裡?”
靈均道:“啊,我們兩個也是被招來的,好端端地在家裡睡著覺。”
葉飛君便信了。
隨後,靈均問葉飛君,“你有沒有看見銀鈴?”
葉飛君說沒有。靈均道:”銀鈴走丟了。”
葉飛君道:“她那麼大個人,還能走丟?”
靈均道:“跟羌蕪鬨脾氣。”
葉飛君哼哼道:“這是什麼體統!鬨點脾氣還離家出走?不行,我得去找找她來,找到她,我非罵她一頓不可,還鬨小孩子脾氣。”說著,便氣呼呼地走了。
不知吾有點忍俊不禁,“沒想到,我們都是在葉飛君的夢裡。”
***
兩人又回了屋中,不消幾時,天亮了,那婦人一家起了床,下樓來燒火做飯,臉上依舊是戴著那樣的一張麵具。
靈均收了席子,還與婦人,想到身上還有幾個銅板,要給那婦人當做酬謝,那婦人如何也不肯收。靈均不好意思,便說:“那我買你一壇酒吧。”
婦人也不好意思再卻他的好意,便收了錢,賣了一壇酒給他。不知吾將這酒接了過去。
兩人離了酒肆,那村裡也有人早起,在村莊小路上走動,但奇怪的是,個個的臉上都戴著麵具,遮掩住了自己的麵目。
不知吾抬頭,從此處望去,那樹屏山已經有些遠了,許是間隔個四五裡地。
靈均閉目喊道:“羌蕪,你可醒了?”
羌蕪慢悠悠地醒了過來,陽光照在臉上,不免有些發燙,銀鈴睡在一旁,羌蕪拿手推了推她,依舊沒有反應。
破屋子裡沒有人。好家夥,兩個人都跑了。
出門一看,原來伏妖師在外麵耍劍呢。書生也回來了,手裡托著一張荷葉,荷葉裡是五六個包子,他那鼻梁上還有點血痕,是被羌蕪打的。
肅穀把荷葉舉到羌蕪跟前:“姑娘,吃包子吧,剛出鍋的,熱乎著呢。你愛乾淨,你先挑吧。”
羌蕪瞅了一眼,那包子白白淨淨的,倒確實十分乾淨,她本不想吃的,但怕暴露了身份,遂揀了一隻,說道:“夠了。”
此時,又有個農人背著鋤頭從他們這裡走過,臉上也是戴著麵具。
羌蕪忍不住道:“真是稀罕事情。”
肅穀道:“這村子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怎麼這裡人人都戴著張麵具?”
周潯收了劍,說道:“因為這村莊裡的人,都是有命無運。”
羌蕪好奇起來:“怎麼個說法?”
周潯將手攤開:“因為此處的人都沒有掌紋,這地方我從前也來過幾回,瞧了好幾個人,手上都沒有掌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