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隻落了一日,但逢月自那日歸來,便染上了風寒。太子殿下的身子向來是這個樣子,本以為在榻上躺幾日,煎幾副藥便也能好的差不多了,誰料這病竟來的凶,幾副藥下去也不見好,倒隱隱有加重的趨勢。
小青原也病了幾日,想來是雪落那一日花園確實寒冷。但沒出幾日小青便又恢複如初,便時時來寢殿探望逢月。原先是悄悄地來,見逢月被這病折磨的一點精神氣也沒有,小青也心急如焚。那太醫開的藥太苦,小青拿了些蜜餞來要逢月含在嘴裡,這樣就不怕苦了。
逢月是那藥罐子澆出來的人,再苦的藥也能麵不改色地喝下去,原本習以為常的東西,卻因著小青,也嫌這藥太苦,今兒不是蜜餞就是糖糕,仿佛也成了一吃上藥就喜哭鬨的小孩子似的。
小青知道逢月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他這個病起因還是在自己,要不是自己大冷天喊他出來看雪又在雪地裡生生走了半個時辰,還把人家大氅搶了大半邊兒,逢月怎麼會受寒呢?所以心下便一直自責,想著怎麼找也要為他做些事情來彌補內心的歉意。可是這寢殿去的次數多了,一來二去也就鬨了些閒話,多是說他不知好歹,把人家累病了就該安安分分在自己宮裡呆著。老是在太子跟前晃不僅妨礙他人,還惹得太子不好休息。小青也知道太子是不會對自己有責怪之心的,可是流言最能傷人,太子這病一天天不見好,清醒的時辰也越來越短,不由得卻步了。想來自己本不是宮中之人,僥幸偷得太子幾分喜愛便沾沾自喜,殊不知這宮中厭他的人還是居多,為質的幼子,還妄想彆人怎麼看的起呢。
小青心中煩悶,想來也無人可解,便也深居簡出,整日對著桌前那一盆花說些體己話,有時候沒說幾句便也要惱,可是氣兒也沒處撒,又隻得自己受著。
“小青。”
見是有人喚自己,小青連忙差人去應,見來人是公主,啊不對,現在應該是皇上的貴妃。
“阿姐怎麼來了?”小青見到姐姐雖喜,卻還是難掩眼中的失落。
“怎麼,小青不要阿姐了?自我們一道來這宮中,想來也兩年有餘,難不成這麼快就把阿姐忘了?”公主打趣道。
“不是,我怎麼會忘了阿姐呢!隻是太子殿下的病,讓人憂心。這些日子裡也沒精力去多想彆的事情了。”小青把玩著手中的穗子,悶悶不樂道。
公主握上小青的手:“殿下的事我聽說了,皇上也很著急,隻是太忙抽不了身,便著我來看看可有解的法子。隻是我也不通醫理,愛莫能助。”
“那當真尋不得一點辦法了嗎?”小青忽然站起來,將手中的穗子一擲,“這都怪我,若不是我任性,殿下不該受這份苦的。他原先身子就不好,這下更難調理,我這幾日都不敢去他宮中,上回悄悄去了,聽那幾個宮女說怕是不好了嚇得我趕緊退出來。阿姐,您說殿下是多麼好的人呐,怎麼偏生要遭這罪呢!”
公主也沒有辦法,隻得輕輕攬著小青,安慰地拍拍他的頭:“這病是自小落下的,想好的全怕是也難。但若是安生調養著,也總歸是能治一治的,不曉得怎麼會因著小小風寒便如此。但是殿下福澤深厚,定能化險為夷,長命百歲。”
話音剛落,國師便進了小青寢殿,微微鞠了一躬:“聖子,公主,殿下這病日日不見好,饒是我也一時之間難以想得出法子。倒是聽說雪山族好像有專門用來祈求安康的法事,不知二位可曾聽說?我差人去法華寺請了法師,隻是現下還缺一位在中間禱告之人,不知聖子可否擔當這一職責?”
小青聽得這話,趕忙上前:“我能幫上什麼忙嗎?國師儘管吩咐,小青為了殿下,是怎麼都可以的!”
“小青!”公主將他一把拉住,眉間的神色很是悲切,她秀眉微蹙,原想說些什麼,可是臉色變了幾變,終究是什麼也未曾說出口。
倒是小青叫她寬心,自己定不會出什麼岔子的。隻是公主的憂慮之色不減,雙眼微紅似有落淚之意,她牢牢攥住小青的衣角,將那華服揉皺了卻又放開慢慢撫平:“小青啊,往後這日子,你須得謹慎地過,這路還是要自己走的啊......”
小青不解地歪了頭,還欲問些什麼,就聽得國師在一旁道:“若非要事還請公主先等上一等,殿下這病可禁不起再拖下去了。”
“阿姐,等我。”小青安撫似的拍了拍公主的手,轉頭道,“國師,這就來。”
國師點了點頭:“那請隨我來。”
已經入夜,太子寢殿隻點了幾盞燈,室內昏暗。透過簾子,小青望不見殿下的眉眼,隻是暗自猜想他此刻或許很是難受。
國師喚侍女遞上服飾以及頭冠,又將她們遣散,然後對小青說道:“這是巫女的服飾,聖子雖然是男兒身,但這禮節不可打破,為了殿下,便委屈一下吧。”
小青接過衣服,是他一貫厭惡的拖拖遝遝的袍子,思忖了一會兒,抬頭道:“我知道了,不知國師是否方便回避一下,我換完了衣服,自會出來。”
“那就有勞聖子了,請隨我來偏殿吧。”
小青將巫女的服飾換上,瞧著鏡中的自己。鮮紅的服飾妥帖地舒展開,額上的花鈿以及朱砂襯得他膚白勝雪,侍女進來替他將冠子帶好,又在麵頰上抹了些胭脂。這漫長的一番梳洗,小青隻覺得有些疲倦,原來中原人盛裝竟是要這麼累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