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這幾日就搬來偏殿住著,逢月雖已醒,卻還是沒什麼精神,整日便臥床發呆。外麵都有人在傳太子這一病怕不是傻了,但所幸也是撿了一條命回來。
“殿下就不管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小青給他喂藥,氣不過地將藥汁攪動著,灑了好一些在外麵。
“無妨,外頭人的閒話,我自小便聽慣了。”逢月正在閉目養神,隨口答道。
小青聞言也默不作聲了,感覺殿下醒來之後相比較以前似乎更加冷淡了,時常與他說話他也不回答,隻是暗自發愣,偶爾反應過來,也隻是疏離地笑笑,隨即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去。小青時常會想起那夜他伏在逢月床前,在儀式開始之前的微微一瞥,雖是匆匆一眼,卻是記了許久。
“殿下,小青近來行事可有不周之處?”小青將藥碗放在一邊,正襟危坐道。
“何出此言?”逢月皺眉。
“隻是見殿下近來氣色不佳,又不愛理人,想著或許是我打擾了,若是殿下不喜,小青可以馬上離開。”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逢月低頭,眼中黯淡,“都是我自己的問題罷了,與旁人無關的,你倒是提醒我了。原是我自己注意些,便不會落人口舌了,到頭來還要讓你費心,是我的不是,倒是對不住你。”
聽了這話,小青竟一瞬間有些緊張,連忙起身擺手,倏地一揮手,藥碗就這麼摔碎在地上,留下幾瓣碎片與一地苦澀的液體。
“殿,呃殿下...我......”
逢月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叫流夏姐姐進來收拾吧,你也下去看看,莫要燙壞了手指。”
小青轉身離開,逢月一直繃著的弦也鬆開了,他伏下身去,抑製不住地開始咳嗽。他自己的身體沒人比他更清楚了,雖說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但是從小落下的病根不是這麼容易治愈的,這幾日的病雖說好的差不多了,但也引得前幾年的病又複發。若是隻是他一人受苦也就罷了,這麼多年都受著,但是這病勞心勞力,隻怕宮裡的人都不得安生。
但是近來困擾他的卻不是這事,倒是逢月在病中夢見的那位紅衣女子,這麼多天以來一直記在心上。逢月已經有些忘記了她的具體穿著,甚至連相貌也仿佛從未看清過,但是她回頭的那一笑確實宛如在他心上拋下一顆種子,引得他不得不時時去想,還有那句話,有人在等他,究竟是誰呢?逢月得不到解答,或許是這幾年隱隱不想聽到解答。他很早之前就懷疑,大宛的太子殿下怎麼能是一個病秧子,纏綿病榻就算了,沒人知道他能活多久,甚至連他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常來看他,他就是一個被遺忘的太子,美其名曰在祈央宮靜養,祈禱安康,但實則不過是換一種方法軟禁罷了。
逢月小的時候問過國師,為什麼父親要立自己為太子,卻又不關心他。國師隻是笑笑,有些回避地說殿下為太子,是天象所示,是整個大宛的氣運。是國之氣運嗎?是將整個國家的命運壓在我一人身上嗎?逢月不懂,直到現在都不能懂得,他不甘,不願,卻也不能。
這平平無奇的十七載人生,換了旁人興許覺得新鮮些,但是逢月明明也是頭一回做太子,卻生出來諸多厭煩,像是在那龍椅上坐了好幾世一般,迫不及待地想逃開。倒是唯有小青,是注定的人生中飛來的一筆。但饒是彆樣的色彩,也隻堪堪畫上一筆,多的便再也不能想了。但這回逢月卻沒來由地貪心,想著哪怕能改變一點點也是好的。
國師從元樂宮回來便來探望逢月,敘說了幾件事,感於逢月這幾日悉心養病,想來不出幾日便不必日日臥床了。
“隻是不知國師為何停留於宮中這麼久。可是父皇又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要勞煩國師了?”逢月問道。
誰想國師竟然一瞬間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沒什麼大事,不過又是幫著算了幾卦罷了,殿下不必掛懷。”
“真沒什麼事嗎?”逢月暗自生疑,想來最近並沒有什麼祭典或是其他什麼事要專門請國師來主持,那為何國師這一去就去了數日之久呢?
逢月細細地打量著國師,見國師雖麵色如常,但眉宇之間似隱隱約約有些許擔憂。
他忽然坐起,朝著門外高聲道,“流夏,快去喚小青。”
“殿下這時喚聖子作甚?”國師趕忙站起要攔著,行動之間有幾分慌張,但怕是失了禮數,動作便有些遲疑。
“我想見他,國師,你從來不會騙我的,但近日你的行為實在是有些異常,我不得不懷疑些什麼。你可否細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逢月微微眯起眼睛,國師從未見過殿下這麼寒冷的雙眼,像是一條冷血的蛇,正嘶嘶地吐著信子,好似下一秒就會撲上前去。
“你先彆喊流夏過去,我來與你說......”國師趕忙安撫太子,卻反而更顯慌亂。
“難不成小青他此刻不在祈央宮?”逢月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掀開身上的衾被便要下床去,“來人備轎,去元樂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