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宮門 夜,我坐在窗前,細細想著這……(2 / 2)

錦瑟(薛莫) 薛莫 8642 字 10個月前

我挑一挑眉,道:“放心吧,就算是你同意了,我還不願意呢。”

凝之細弱的麵龐上蕩著笑,柔弱當中又夾雜著堅強,與柔芳婉不同。柔芳婉是柔到骨子裡的,如水如煙,很難給人堅強的感覺。凝之卻不同,輕聲細語,眸子裡卻剛強隱忍,錚錚傲骨,外柔內剛。

她微微皺一皺眉,道:“憐之,前幾日連貞媛與蘇常在去了皇後宮裡,想來是要投靠皇後,也不知皇後會不會答應。”

我眯了眼,道:“應該是會答應的,有兩個人願意跟著自己,暫且不論忠心不忠心,先管著這兩個,也好歹省了不少心。”

“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如此一來,你便不容易動手了。”

我看到她眼中一絲的擔憂,安撫道:“放心吧,我沒有跟皇後有過正麵衝突,與那兩人接近也不會說不過去。”

話音剛落,我敏銳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直愣愣的黏在我身上,我側頭,瞬間止住了呼吸。

一襲橙色長衣映入眼底,帶著淺淺的紅,似西斜西陽,直生生刺入心底,溢出點點疼痛。心如擂鼓,我“霍”地一下站起來,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橙色身影。

凝之順著我的目光看去,有些不安的喚我。

我抬腳便向亭外走,匆匆跨出幾步,袖子卻被一股力道扯住。我回頭,一字一句道:“凝之,我要過去。”說罷便掙脫了她,走至亭外。

凝之還在勸阻我:“憐之,你看清楚,那不是駱夫人,那是梁昭順,你不要......”

我恍若不覺,運足真氣,足尖輕點,從湖上飛掠而去,踏花而行。

不過片刻,我落在岸上,急急跑至她的麵前。我感覺著她有些熟悉的氣息,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一字。

她直愣愣的看著我,從最初的驚訝,到不可置信,到淚落滿麵。她將手放上我的麵龐,輕輕撫摸,從眉至眼,一處一處細細看著。她開口:“那首歌,誰教你唱的?”

我吸一口氣,道:“我的娘親。”

她的淚落得更加凶猛,一雙眼睛迷離難測,嘴裡喃喃:“你像極了她,”頓一頓,又歎道:“你像極了她。”

我連忙抓住她的手,急聲道:“你認識她,你認識我娘親,對不對?你怎麼會認識她,你到底是誰?!”

她紅著眼看我,咬一咬牙,似極是艱難:“我與你的娘親,是至交。”

我正欲說話,凝之衝上岸來,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有什麼話回宮再說。”

我混沌的腦子裡清醒幾分,道:“今昔,回頤和軒。”

燥熱的陽光仍舊毒辣,碧綠的荷葉靜靜攤在湖中,幾粒晶瑩剔透的水珠早已蒸發,變成嫋嫋白煙蒸騰而上。湖上縈繞著絲絲白氣,不久便被細風吹散。

柳樹後,耀眼的明黃一閃而過,尚未映入眼底便已消失,徒留一地早落的柳葉和濃鬱的龍涎香氣。

空曠的殿裡,我與梁霂熹相對而坐,凝之坐在我身旁。

梁霂熹垂眸看地,少頃,抬頭問我:“你的娘親,可與你說起過我?”

我經過最初的瘋狂,此時已稍稍平靜下來,心裡思量,抬頭道:“你與我,該是一般的年紀。”

她一愣,無意識道:“對,我今年十五,剛過及笄。”

我微微一笑,問:“你又是何時認識我的娘親的呢?”

霎時安靜,凝之亦覺出不對,清冷冷的目光看向梁霂熹。

梁霂熹一雙黑眸停在我身上,眼裡全是讚賞和無奈,半晌,她道:“憐之,你果真和她一樣,多疑,謹慎。”

我安靜的微笑,毫不客氣的接受這誇讚,道:“娘親去世時三十又二,你如今也隻有十五,我真的很想知道,娘親是什麼時候結識你的,又是怎麼與你成為至交的,梁昭順?”

她想一想,道:“我小時候,貪玩,獨自一人偷偷溜出了府,誰知遇到歹人,是你娘親救了我......”驀地,她止住話音,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疑惑,不知道她要乾什麼。

她幾次張嘴,卻都說不出話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急促地喘息,顫抖著聲音道:“你說,你的娘親,已經去世?”

我眉頭皺的越發的緊,卻低下了頭,嗓子裡發出輕輕的一聲“嗯”。

她突然間撲至我的麵前,緊緊抓住我的手腕,目光灼灼:“她怎麼會死的?!那樣聰明機警的人,怎麼會死的?!”

我被她眼中的狂亂驚到,繼而冷笑:“以二敵百餘,你能保證全身而退?更何況,是在耗費了大量的體力與精力之後。”

梁霂熹眉頭一皺,稍一停頓,眼中複又淩厲無比:“是誰,是誰在其中挑撥?!你入宮來,定是為了報仇,那人在後宮中麼?!”

我驚訝於她的聰明,卻沒有貿然說出口,反問道:“在這之前,你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麼?”

她波光粼粼的眼一轉,然後那湖水旖旎而下,再也無法停歇。她失聲痛哭,歇斯底裡,她想:我是誰?前一世,你對我笑一笑,然後扔下我一人,獨自隨著繁花落儘而消逝。好不容易有了下一世,可我還沒有見到你的麵,你卻又扔下我一人。姐姐,你怎麼狠得下心,你怎麼能?

我心中悶痛,側頭看凝之,她抿著唇,迷惑不解。

梁霂熹鬆開我的腕,細長手指遮住自己的臉,淚水逐漸濡濕她的手,然後一滴滴滴在地上。她將頭自手中抬起,啞聲道:“你娘親,可與你說起過一個叫做駱音的人?”

我一驚,一顆心堪堪要從胸腔裡跳出來,聲音不禁拔高一個高度:“你知道駱音?!”

她疲憊地點頭,道:“我就是駱音。”

“不可能!你怎麼會是駱音?”

“這個說來話長,但是你相信我就是了,我不會害你的。”

我想要理清思緒,但無奈腦中雜亂無比,有些頭痛的看著凝之。

凝之感覺到我的目光,看一看我,對著梁霂熹道:“你既然說你是駱音,與駱夫人是至交,那麼有沒有什麼信物,讓我們相信你?”

梁霂熹臉上猶帶淚痕,淡淡道:“你娘親說過,她最喜歡的一首歌,隻在最傷心的時候唱。那首歌,你應該聽過。”

我不語,平靜的看著她。她坐回椅子上,清一清嗓子,緩緩開口:

穿越紅塵的悲歡惆悵

和你貼心的流浪

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涼

有你的夢伴著花香飛翔

今生因你癡狂

此愛天下無雙

劍的影子水的波光

隻是過往是過往

因為剛才哭過的關係,梁霂熹的聲音帶著沙啞,娘親的歌喉讓她學到了十成。我閉緊了雙眼,覺得眼眶灼熱,似有細小的針密密麻麻的刺下來。

我開口,才發覺嗓音已經微啞:“夠了,不要再唱了。”

歌聲戛然而止,她道:“你相信我了?”

我呼出一口氣,道:“我入宮,的確是為了報仇。當年爹爹與娘親取得紫影劍與噬心刃後,被人圍困。後來我調查之後,知道那些江湖中人是受人挑撥,經不起誘惑,才對爹爹和娘親發難的。從中挑撥之人,是朝中官員派去的,隻為了向皇上貢獻珍寶。”

梁霂熹皺一皺眉,道:“這麼說,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我冷冷笑開,眼中殺氣一掠而過:“沈、秦、丁、顧、連、管以及蘇家!”

她一愣,正欲開口,今昔推門而進。

我看著今昔,問:“什麼事?”

她帶些擔憂地說:“主子,張公公來了。”

凝之聽此,一把拉起梁霂熹向內室走去。我站起,匆忙整理一下妝容,道:“讓他進來吧。”

張連是皇上的貼身內侍,他走進來,笑眯眯道:“恭喜潤儀了。”

我疑惑,問道:“敢問公公喜從何降?”

張連躬一下身,答道:“皇上今晚宣潤儀侍寢,請潤儀務必於今晚戍時之前沐浴鋪宮。”

我驚愣,腦中一片空白。緊接著,我回過神,勉強笑道:“公公放心,我記下了。”

我與他走至門口,道:“勞公公跑一趟,我也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我看一眼今昔,她會意,遞上兩錠銀子。

張連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笑著收了,道:“潤儀今後必會享儘聖恩,奴才先道喜了。”

我笑著搖搖頭:“公公說笑了,我笨,以後怕是麻煩不斷。”

他眼裡閃過精光,微微垂了頭,道:“潤儀謙虛,萬事細心謹慎即可。”

我挑眉,不再說什麼,隻道:“今昔,送公公出去。”

張連行了禮,轉身離去。

我回到殿內,坐在軟椅上,突然間覺得疲憊迷茫。想要在後宮中生存,就要學會防人害人,更何況我是為複仇而來。哪怕正處於震驚之中,我仍要學會掩飾,甚至去拉攏張連。明日會怎樣,我一無所知,仿佛踩在淤泥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機關算儘,也會冷不丁被淤泥吞噬,永不翻身。罷了罷了,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我就不能後悔,我要保全自己,保全我在乎的人,即使深陷泥中,也要拉皇後等人陪葬。

今昔送走張連,回到我身邊,輕輕按摩我的肩膀,道:“主子可是累了?”

我點一點頭,道:“有點。張連可說了什麼?”

“一路都未開口,想必是沒有同意。”

“無妨,機會多的是。他是皇上身邊的人,最容易觸怒龍顏,當然要在心中有一杆秤,細細稱量,以防押錯了寶。後宮中這麼多人,若不挑個可靠的,挑個有本事的可以一直仰仗的。丟的,可不隻是官位而已,說不定連命都要丟掉。謹慎一點,是必然的。”

今昔輕輕的應了一聲,然後又道:“主子,奴婢知道您累,時間長了,習慣就好。”

我閉上眼,道:“去將凝更衣與梁昭順請出來吧。”

今昔欲言又止,終於轉身走進內室。

少頃,傳來衣料窸窣的響聲。我未睜眼,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似是有人躊躇了一會兒,然後俯在我耳邊,輕聲說:“該舍棄的,便舍了吧。”

我聽得出,那是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