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之聽此,一把拉起梁霂熹向內室走去。我站起,匆忙整理一下妝容,道:“讓他進來吧。”
張連是皇上的貼身內侍,他走進來,笑眯眯道:“恭喜潤儀了。”
我疑惑,問道:“敢問公公喜從何降?”
張連躬一下身,答道:“皇上今晚宣潤儀侍寢,請潤儀務必於今晚戍時之前沐浴鋪宮。”
我驚愣,腦中一片空白。緊接著,我回過神,勉強笑道:“公公放心,我記下了。”
我與他走至門口,道:“勞公公跑一趟,我也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我看一眼今昔,她會意,遞上兩錠銀子。
張連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笑著收了,道:“潤儀今後必會享儘聖恩,奴才先道喜了。”
我笑著搖搖頭:“公公說笑了,我笨,以後怕是麻煩不斷。”
他眼裡閃過精光,微微垂了頭,道:“潤儀謙虛,萬事細心謹慎即可。”
我挑眉,不再說什麼,隻道:“今昔,送公公出去。”
張連行了禮,轉身離去。
我回到殿內,坐在軟椅上,突然間覺得疲憊迷茫。想要在後宮中生存,就要學會防人害人,更何況我是為複仇而來。哪怕正處於震驚之中,我仍要學會掩飾,甚至去拉攏張連。明日會怎樣,我一無所知,仿佛踩在淤泥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怕機關算儘,也會冷不丁被淤泥吞噬,永不翻身。罷了罷了,既然當初選擇了這條路,我就不能後悔,我要保全自己,保全我在乎的人,即使深陷泥中,也要拉皇後等人陪葬。
今昔送走張連,回到我身邊,輕輕按摩我的肩膀,道:“主子可是累了?”
我點一點頭,道:“有點。張連可說了什麼?”
“一路都未開口,想必是沒有同意。”
“無妨,機會多的是。他是皇上身邊的人,最容易觸怒龍顏,當然要在心中有一杆秤,細細稱量,以防押錯了寶。後宮中這麼多人,若不挑個可靠的,挑個有本事的可以一直仰仗的。丟的,可不隻是官位而已,說不定連命都要丟掉。謹慎一點,是必然的。”
今昔輕輕的應了一聲,然後又道:“主子,奴婢知道您累,時間長了,習慣就好。”
我閉上眼,道:“去將凝更衣與梁昭順請出來吧。”
今昔欲言又止,終於轉身走進內室。
少頃,傳來衣料窸窣的響聲。我未睜眼,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似是有人躊躇了一會兒,然後俯在我耳邊,輕聲說:“該舍棄的,便舍了吧。”
我聽得出,那是凝之。
夜,都梁宮。
秦鳶坐在有些昏暗的燈下,眼角微挑,光豔逼人。她軟軟的倚在槐木雕花椅中,大紅鮮豔的宮裝披在肩頭,金黃滾邊,裙裾處用燙金絲線繡出大片大片的芍藥,無聲的妖冶盛開。紅袍內,米黃色的抹胸長裙癱在身上,腰間束一條暗紅綢帶,顯得纖細魅惑。長長的發隻用琉璃簪挽成垂星髻,隨意閒散,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幾縷發絲鬆散下來,垂落在臉龐,越發襯得冰肌玉骨,渾身上下都顯出一股子慵懶來。
涼予挑一挑燈芯,道:“主子,夜深了,可要就寢?”
秦鳶嘴角噙著冷笑,道:“那丫頭,準備好了?”
涼予眉心微不可覺的動一動,然後道:“已經準備好了。”
秦鳶聽此,站起身子,向床榻走去,宮衣的裙擺自身後拖出蜿蜒的香氣,邊走邊說:“如此便好,告訴她,小心為上,不要路出馬腳。我答應她的,自會給她,便隻看她有無法福氣消受了。”
她坐在床邊,看了看低著頭的涼予,言語間帶了些嘲弄與凜冽,道:“有的東西,即便是爭來了,怕也是無福消受,說不定還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何必呢?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涼予小心翼翼的答道:“主子說的,自然是對的。”
秦鳶眯了眯眼,笑:“乏了,就寢吧。”
酉時三刻,涼予吹滅桌上的油燈,看了看床上隆起的綢被,然後關上門離去。
走出宮門,恰巧看到金黃色的轎攆迎麵而來,最前麵走著一個太監——張連。
她愣在原地,忘了閃避。
轎子停下來,從簾內傳來一個男聲:“何事停轎?”
張連轉過身,對著簾帳躬身道:“皇上,是秦麗人的丫鬟擋了路。”
坐在轎內的邵暝暄抬了抬眼,隱隱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跪在地上,閉了眼道:“繼續走吧。”
張連應了聲,道:“起駕頤和軒。”
尖細的聲音在長長的宮巷內回蕩,涼予站起身子,退到一旁,躬著身子看轎攆走遠。待轎攆走遠,宮巷內隻餘了她一人,她慢慢的往回走,背影蕭瑟。
同樣蕭瑟的,還有在頤和軒等候的我。我看著桌上的油燈不停地爆著燈花,心裡很憂愁。今昔瞅了瞅油燈,笑道:“大喜的日子,主子怎的皺著眉頭呢?”
我瞥見她眼中的捉弄,皺了眉,道:“你莫要幸災樂禍,小心惹得我一個不高興,看我怎麼欺負你。”
今昔笑了兩笑,忍住了,道:“主子可要吃點東西,或者喝點茶水,不用那麼緊張。”
我搖頭,用手撐住額頭,閉上眼睛假寐,腦子裡一團漿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