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斂住心神,向得宜館走去。漸漸的,眼前顯出得宜館的輪廓來。我與顧采女一同入宮,品階都不怎麼高。這得宜館原本是叫“清渠館”,皇上為了顧采女將之改成“得宜館”,又按照她的喜好裝飾了一番,由此可見,皇上對她當真是寵愛。
胭脂見我走來,躬身行禮,道:“主子正在裡麵等您。”
我點點頭,留下今昔,向殿內走去。
前殿空無一人,隻有幾個香爐冒著嫋嫋白煙,在空中騰起,繚繞幾圈,漸漸變得淺淡。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香味,我皺一皺眉,不太習慣這麼濃的香氣,抬腳向內室走去。
剛進內室,便感覺一陣香風襲來。我後退,旋開,裙裾綻開又落下,夾帶著叮叮咚咚的響聲,如泉水擊石。
顧采女這一掌落空,怒罵道:“你這個賤人,讓我在眾人麵前丟儘臉麵,該死!竟然還敢躲開我這一掌,混帳!”
我看著她因發怒而漲紅的俏臉,登時怒了。我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邊走邊說:“論妃階,我比你高;論年齡,我比你大;論背景,你亦不如我,你憑什麼囂張?一日之內打我兩掌,到現在還有手有腳,已經算是我恩賜了,不知好歹!”
她被我壓的說不出話來,隻知道狠狠地瞪著我。
我眯眼,抬起了手,揚到一半,想起邵暝暄說的話,又放了下來,隻對著她道:“若是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浪費時間。”
她抿著唇看我,一聲不吭。
我四下一看,看到桌上有一個繡籃,裡麵放著針線繡品,便走過去,拿起一個已經繡好的錦囊,道:“這個,我就拿走了,總不能來這兒一趟,空著手回去,不好對皇上交待。”
她惡狠狠地道:“總有一日,我要殺了你!”
我轉身離開,無所謂的笑道:“請便。”
出了殿門,便看到今昔一雙黑眸一眨不眨的看著胭脂,直看得胭脂背脊發冷。
我笑了笑,對胭脂道:“回去好生照顧你家主子,讓她不要大動肝火。”說罷便帶著今昔向濯纓池走去。
眼看離濯纓池越走越近,我突然想起一事,問道:“今昔,你可還記得那日的泊船小夥?”
今昔想一想,道:“主子說的可是周鄭?”
我點一點頭,笑道:“對,就是那周鄭。”
她眉頭微皺,神情不解:“主子怎的想起那人來了?”
我不自然的笑兩聲,道:“嗬嗬,沒什麼,不過是想起來了,問一問罷了。”
走了兩步,一抬眼,看到一抹白色立在湖邊,清冷如月。
我用扇子指一指那人,問道:“咦?那位是誰?”
今昔看一看,道:“那位是扶葉間的管秀儀。”
我一愣,重複道:“管秀儀?”
“對,管淩之女,管蘊儀。”
“嗬,看上去並不是蛇蠍心腸呢。”入宮之前,我將當年參與奪取紫影噬心一事的人一一查清,列入名單。這管蘊儀,便是其中之一。
“走,我們過去看看。”
走得近了,越發感覺這人清淡高雅,泠泠如月。她一身素衣,身形修長,立在湖邊如一株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不禁讓人生出敬佩尊重的感覺,這樣高雅的人,隻能遠觀而不可褻玩。可是,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否近墨者而不黑。
管秀儀今日是因為胸悶,不想在殿內呆坐,便出來走走,不曾想會遇到我。看到我走過來,淡淡的行了一個禮,也不說什麼,扭頭去看池內的芙蕖。
我啞然,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問道:“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呢?”
她扭過頭,將目光落在我臉上,反問道:“我與你熟麼?”
我一哽,睜大了眼看她,心裡暗道:這女子當真是孤傲。而後笑道:“你我初入宮門,縱使不熟,也是常理。今日既然相見,也是緣分,日後定會熟絡起來,不是嗎?”
管秀儀安靜的看著我,眸光平靜,冷的沒有任何感情,就這麼看著我,我亦微笑著看她。過了片刻,她又將頭轉過去,出神的看著大朵大朵的芙蕖。
我挑眉,不再緊追著不放,道:“我住在頤和軒,你若是有什麼煩惱,信得過我便來,信不過便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她聽此,回頭,眼神變幻莫測。我一看她的眼睛,便知道我無意間說的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一根弦。我心裡暗笑,麵上不動聲色的帶著今昔離開。
今昔摻著我的小臂,道:“管秀儀性子向來如此,主子不必在意。”
我把玩著從顧采女那兒拿來的錦囊,聞言,輕輕一笑:“我有什麼好在意的,”頓一頓,又問:“你覺得,那管秀儀如何?”
今昔略一沉思,道:“淡雅脫俗,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乃是一株冷如清月的白蓮。”
我未料到今昔會給她如此高的評價,有些驚訝,便道:“你如此誇讚她,倒叫我下不去手。”
她笑,道:“主子何不與她相處一段,再做決定不遲啊。若是當真清白如她,大可讓瀟將軍直接出手對付管家。”
我點頭,問道:“如此也好。你方才說管秀儀如白蓮,那秦麗人呢?她又是哪一株花。”
今昔毫不猶豫,道:“秦麗人是一株彼岸花。”
我驚訝:“彼岸花?”
“對,妖冶嫵媚的彼岸花。魅惑人心,煢煢而立,偏又一身傲骨。”
“魅惑人心,煢煢而立,一身傲骨。今昔,你還真是絲毫不吝嗇你的評價呢。你倒是接著說,我看你能說出她多少優點。”
她像是沒有感受到我的怒氣,道:“睿智,精明,有抱負。”
我冷笑,道:“有才華有抱負,我還以為你是在說一代女皇武則天。”
今昔迅速的四下一望,皺眉道:“主子也當真是胡鬨,就算是生氣,也不能在這人多口雜的地方說這樣的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主子還要不要命了!”
我看到她眼中的擔憂,僵持片刻,終於妥協,不再與她談論秦鳶,問道:“那羅婉儀呢,你又對她如何看法?”
難得的,她這次竟想了好久,然後搖頭歎氣道:“奴婢不才,不知道如何形容。”
“你不知道如何形容?”
她皺眉苦思冥想,糾結道:“容貌比之牡丹,有過之而無不及;氣質比之蘭花,更加清幽雅致;性子比之芙蕖,嬌柔恬淡更甚。”
我暗自思索,不禁咂舌,這女子,到底美到什麼地步?
回到頤和軒,張連見我回來,行禮道:“憐主子回來了,皇上已經睡下,請主子腳步輕些。”
我點一點頭,笑道:“公公放心,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