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 不潔者(2 / 2)

“不值得您這麼對待。”

舒莫的聲音很輕,但卻很平靜。男人說完這番話後,像是一瞬間用儘了全力,坐在椅子上癱軟了身子。

當然,舒莫非常心動,並且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就是因為這樣的彩票已經扔到他的麵前,他隻需要走過去把彩票撿起來的時候,舒莫才突然發現他做不到——因為他的這條腿。

“為什麼呢?”希的表情仍然溫和:“你擁有才能,擁有能力,你值得這些。”

他的這番話聽在舒莫耳中,越是傾聽,就越讓人難以介懷,但無論如何,一顆埋在地下的炸彈都有被挖出的那一天,更何況是如同希這樣身份的人,與其之後發現自己被欺瞞,還不如現在就宣布一切。

“因為我是一位‘不潔者’。”舒莫的眉頭皺起,臉上沒有多少情緒,僅有對自己身份的嘲諷:“抱歉,我不想隱瞞這件事,但這就是我拒絕您的原因。”

舒莫這麼說著,伸出手,拉開了自己右腿的褲子。

他的手指掀開寬鬆的布料,拉起一截:從下方顯露而出的,就是從被襪子包裹的腳踝一路延伸而上,甚至幾乎到達小腿上方的黑色紋路。

那些紋路散發著莫名的光澤,從舒莫出生開始就跟隨著他,直到他成年後也無法除去,因為這是銘刻在他身上、在他身體內部的東西,就算把這條腿砍斷,這些紋路也會隨之轉移,哪怕把皮膚撕開,最深處的骨頭上也會印刻著意味著不潔的痕跡。

這條腿無時無刻都在給舒莫帶來細微的隱痛,隔段時間甚至會讓舒莫劇痛到無法呼吸,從出生開始,舒莫就一直在忍受這種噬人的痛苦。

無需任何言語,僅僅隻是露出這條腿,舒莫就回答了希的所有疑惑:

為什麼擁有能力,卻隻能一直留在實驗所內?做一名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清潔工?

“因為你是個怪物。”記憶中的女人對剛剛僅有幾歲的孩子說:“不要怪我,你的存在就會引來麻煩,你不可以留在這裡,也不能再留在我們身邊。”

“像你這樣的人,無論去到哪裡,最後的下場都是被人驅逐。”

希的眼珠微微轉動,舒莫的手指在顫抖,他抬起臉,準備迎接麵前男人憤怒或嫌惡的表情,然後他看見了一張淺笑的臉。

希仍然在微笑。

那笑容多麼溫暖啊,舒莫有些恍惚起來,男人的眼神如此寬容、溫和,舒莫甚至無法從他那雙暖白色的眼眸中看見一絲一毫的厭惡和抵觸,希淺笑著凝視著他,連唇角的弧度都未曾有任何變化,看著那自青年纖細腳踝處延伸而出的不潔紋路時,神色也寬容地仿佛隻是看見了一個很普通的東西。

舒莫甚至開始認為自己的這條腿隻是一條最普通的腿了,直到他聽見了一旁的女人突然發出的、熟悉又刺耳的尖叫聲:

“——褻神者!”

十二瞪大眼睛,她看著舒莫腿上的紋路,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像是看到了極其憎惡且不祥的東西一般,光是想到自己剛剛還和麵前的這個人有過交流,就讓她感到了一絲作嘔。

“如此不潔,如此肮臟。”女人的眼神落到舒莫的身上,從一開始的震驚,再到之後的嫌惡,最後化為了滿腔的怒火。

一想到她剛剛甚至還想要替自己的主人招攬一位不潔者,十二就感覺自己近乎要昏厥過去,若是這件事傳出去,那麼斐世大人將會受到何等的質疑和審視?

一想到這裡,她的手中升起火焰,想要直接出手抹除麵前的不潔,那股殺意來得異常強烈,但作為星柱的信使,看見一位活生生的褻神者時,十二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反應。

那道火焰甚至已經開始燃起,卻並未真的飛出,因為希的話:

“跪下。”

女人的身體一緊,一股威壓從房間中心傳出,她幾乎是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上,低下頭,近乎貼在地麵上。

“彆太胡鬨了。”希說。

不需要任何解釋,也沒必要解釋。十二隻能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感受著那股難以形容的壓力,希則轉頭看向麵前的舒莫,青年原本就已經顯得十分蒼白的臉現在變得更加蒼白,搖搖欲墜地像是下一秒就要破裂開來。

然而希的眼神落到他的臉上時,才發現舒莫的眼中並沒有痛苦或絕望,黑發青年的一雙綠眸仍然閃閃發亮,猶如一片幽暗的森林,又像是一片碧綠色的、反射著粼粼波光的海洋。

那是多麼漂亮、又堅定的眼神,他明明像是要被壓垮,但卻又擁有極其旺盛的生命力。

舒莫隻是坐在那裡,臉色發白。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仍然對著希露出了一個真誠的、溫和的笑容:

“謝謝你,希大人。”

他慢慢彎起眼睛,露出一個下一秒就要被風熄滅的笑容,卻又異常堅韌:

“但請允許我拒絕您。”

舒莫用一種很輕快的語氣說:“隻可惜,我沒有資格,成為您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