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紅妝,風光大嫁。在如今這個男女不禁的時代,稱得上是人人羨慕的好姻緣。隻可惜昔日熱鬨嘈雜的街市裡,現在卻一片死寂。
兩邊的民居小樓裡,零星幾個膽大好事的人打開窗戶向外看去,說是成親,但送嫁迎親的隊伍裡沒人麵露喜色,臉色甚至可以說是難看。
畢竟這麼晦氣的事情,誰都不想沾染,更彆說親身參與了。
結親的是當朝首輔王家的小公子和一個小官家裡不受寵的庶子,這般不匹配的婚事在以往早就議論連連,為大燕的百姓們提供茶餘飯後的談資和消遣。
而這次不同,因為那位首輔王家的小公子王汜早在半年前就已經死了。
這是一場冥婚。
此時越如昀還靜坐在花轎中,他身穿嫁衣,由於是男人,並沒有準備鳳冠和蓋頭,隻簡單用金冠束起半披發。
越如昀還不知道自己的成婚對象是一個死人。
他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子,姨娘平時也謹小慎微,唯唯諾諾。自出生起他就被夫人打發走,在一處莊子裡長大。
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在或無視或默許的態度下,沒少被莊子裡的刁奴為難作踐。直到他及冠,有了可以脫離越家的能力,想要闖蕩出一番事業,將自己的生身母親接出來時,被這變故打得措手不及。
名義上的父母忽然將他接了回來,告訴他宮中祭司為抱病已久的首輔家小公子起了一卦,需要一位八字命格與他相合之人為其衝喜,方能好轉治愈,而那與其命格相合之人正是他。
越如昀不想成為他們賣子求榮的工具,可宮中口諭已下,所謂的父親還用他的生身母親要挾他,他彆無選擇,隻得從命。
車到山前必有路,至少那位小公子纏綿病榻,正等著他衝喜,想必他與他府上的人也不會為難自己,越如昀強迫自己定下心。
平穩的喜轎慢慢停下,轎簾被一位麵無表情的侍女掀開,她伸手示意越如昀下轎。
越如昀抿了抿唇,看向了麵前氣派威嚴的府邸,他微微一頓,還是輕扶著侍女的手腕下了轎。
慢慢行至大門,到處掛著紅綢,看著喜氣洋洋,可是府前門庭冷落,冷冷清清,連前來道喜的賓客都沒有。
也許是這種大戶人家與自己這種人結親太不光彩,所以低調行事,並未大肆宴請,越如昀心道。
深吸一口氣,走入府邸,卻發現其中更是冷清,兩張沒人入座的酒席,正堂裡,除了一個年邁的管家和一個喜娘再無旁人,本應拜見的公婆也不見蹤影。
越如昀感覺有些不對勁,身旁的侍女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像是怕自己悔婚逃跑一般。她身上有功夫,越如昀不曾習武,掙脫不開,隻能默默按下不語。
管家看他到了,走到他麵前行了禮,開口說道:“少夫人,今日老爺與夫人偶感風寒,身子不適,為了忌諱,您與小少爺隻拜天地不拜高堂即可,主子們的意思是之後再補上。”
越如昀知道,這隻是個搪塞他的借口而已,他隻是個用完就扔的衝喜的工具,自然不需要費心思來做戲,還平白添了不痛快。
管家見他順從地點頭回應,也不多說,隻是眼神裡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和嘲諷,看他的目光好似一個將死之人。
管家開口吩咐下人去接小少爺來與少夫人拜堂,他們隱藏不住的惡意和詭異讓越如昀心中越發不安,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不好的猜想卻一個又一個的從心裡破土而出。
之前被命令帶著小少爺過來拜堂的小廝已經回來了,可是卻沒有什麼小少爺的蹤跡,有的隻是他手中捧著的,一塊冰冷的牌位。
越如昀打了個寒顫,如被雷擊中般呆愣在原地,他意識到自己被父親和夫人給騙了,從頭到尾根本不是什麼衝喜,而是一場冥婚。
這也是為什麼,那些人會有那麼多詭異奇怪的反應。
他身上發抖,隨後開始激烈掙紮,想要逃跑,結束這場荒唐的“喜事”。可身邊的侍女早料想到他的反應,死抓著他的手腕不放,瞬息的功夫,又上來兩個個小廝把他死死按在原地。
他掙脫不開,想開口呼喊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麵前的管家和喜娘冷冷地看著他,“少夫人切記不要堂前失儀,小少爺最重視規矩禮儀,您已經惹他生氣了。”
越如昀隻覺得荒謬,他心中的憤懣甚至蓋過了恐懼,可隨著喜娘一聲冰冷的一拜天地,他感覺一陣冰涼恍惚,甚至不需要周邊下人的壓迫,轉身對著陰沉壓抑的外麵,像被控製一樣,直直地拜了下去。
沒有高堂,拜過天地以後就是夫妻對拜,他看著牌位上的名字,從心底裡生出一絲違和感,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還沒等到他留住那一絲怪異的感覺,身體就不自覺地跟著喜娘的聲音,對著牌位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