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澤出國後,柳生姿去了s市上大學,她幾乎沒再回過盛家,寒暑假都呆在阿婆那兒。
大一那年暑假,阿婆高興地拉著柳生姿介紹站在她旁邊的中年女人,“我的女兒回來接我了。”
“您好。”女人拘謹地朝她打招呼。
柳生姿知道阿婆有個女兒,20年來,這是柳生姿第一次見到她。
“你好。”柳生姿語氣冷漠。
女人越發拘謹,討好地朝她笑。
阿婆為難地夾在兩人中間,柳生姿見狀,緩和了臉色和她商量:“阿婆住在我這兒挺好的,她身體不好,這裡離醫院近。”
“我……”女人自然知道母親呆在這裡是最好的,20年前母親為了不拖累自己,跑到城裡撿垃圾,如今不知為何,她又聯係自己將她接回鄉下。
“是我想回去。”阿婆開口,“年紀大了就想家。”
柳生姿感覺像被一根刺小小地紮了一下,細小的痛感從心裡蔓延,從頭到腳都覺得難過。
“我養你10年,你也養了我10年,小姿,現在我得回家了,你還有自己的事要做,以後不用來找我。”
柳生姿想說什麼,卻感覺喉頭堵塞,她勉強扯出笑容,“阿婆怎麼連你也不要我了?”
女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善良樸實的母親離開柳生姿的理由和20年前離開女兒的理由一樣。
阿婆蹣跚著走過去,拉住柳生姿的手,她已經很老了,皮膚像樹皮一樣皺皺巴巴,橫列的各種傷疤昭示著老人苦難的一生。
“小姿,你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家,阿婆陪你到這麼大,現在要回家了。”
柳生姿低著頭,任由淚水滴落在手上,“阿婆走了,我就沒家了。”
阿婆湊過去,用枯瘦的手擦乾她的眼淚。
“小姿,你已經長大了。”
柳生姿將阿婆送回鄉下,她私下給了女人一筆錢,囑托她照顧好阿婆。
之後,柳生姿回了s市,她在學校附近租了間房,原本是和袁輕、程一合租,後來兩人都搬出去了。
“見色忘友。”柳生姿冷笑。
“那要不我帶你一起去?或者讓程一帶你?”袁輕在一旁建議,程一點點頭表示認可。
“你們認真的嗎?”柳生姿笑起來。
情人節當晚,柳生姿還留在公司乾活,差不多8點左右才回去。
回到家,柳生姿接到盛澤的視頻電話,成年後他的容貌越發精致,舉手投足都帶著溫潤,憂鬱的氣質為他增加一絲神秘的脆弱感。
“姐姐?”
“我在,等下。”調整好攝像頭,柳生姿坐在沙發上和他聊天。
“常歡沒在?”
“今天情人節,她出去了。”盛澤故意將攝像頭移下來點,柳生姿每次和他聊天,開口必定先問常歡去哪了,他還為了和她多說說話,專門挑沒人在的時候。
“攝像頭是不是沒擺好,我現在隻能看到你的下巴。”
盛澤的臉重新回到屏幕中間,柳生姿道:“這下好了。”
盛澤沒說話,呆呆地盯著屏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柳生姿開口:“沒和朋友出去玩嗎?”
“沒有。”
盛澤忍不住反問:“那你今天也沒出去玩?”
“沒人約啊。”柳生姿笑笑,客廳沒開燈,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昏昏欲睡的姿姿。
“我也沒有。”盛澤低下頭,掩蓋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姿姿恰好聽到聲音醒來,爬到柳生姿腿上,想扒拉屏幕。
“嗯?它還記得你。”柳生姿將手機抬高點,姿姿抓不到屏幕,慢吞吞地趴回她腿上休息,不再理柳生姿。
“你把姿姿接回家了?”
“嗯,阿婆年紀大了,照顧不了它。”柳生姿輕輕撫摸著姿姿的頭,半是嘲笑半是苦澀地說:“小家夥,你怎麼又被拋棄了?”
柳生姿抱著貓被昏暗燈光包圍著,盛澤在那個瞬間覺察到她身上籠罩著濃厚的難以言喻的孤獨。
“沒有被拋棄,它是我撿到的,我會養它。”盛澤開口打斷她,這樣的柳生姿讓他很不安。
柳生姿柔和了神色,垂頭看著姿姿輕聲道:“看來你比我命好。”
那天過後,盛澤總是心緒不寧,他似乎察覺到自己與柳生姿之間存在著巨大溝壑,他直覺如果再不做點什麼,他將會失去柳生姿。
意外來得猝不及防。
在春天的尾聲裡,阿婆去世了,柳生姿知道消息卻是在兩個月後。
z市的習俗,人死後所有遺物都會被燒掉。
等柳生姿趕到時,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