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熱牛奶 暮色四合,各……(2 / 2)

愛隻是個錯覺。”

她輕柔的尾音像頭頂的霓虹碎光輕輕顫著。

單看外表,辛舒冷冽得幾乎有些傲慢。她瘦削又高挑,總是靜靜地站著或坐著,即使動著,也讓人覺得像一幅靜態的、精致的畫,也像一場厚厚的大霧,又或者是一顆堅硬的礁石。她很少和人對視,目光總是飄在遠處。這樣的人,總是引得彆人用儘辦法地想要熟悉她,卻又望而卻步。

然而,辛舒的音樂卻和她給人的印象相差甚遠。不同於外表的棱角分明,她的歌聲是敘事性十足的、娓娓道來的,像一顆圓潤的珠玉,又像充斥著肥皂味的襯衫。

人們的靈魂在她的歌聲裡乘著小舟,順著流水緩緩地淌,配上酒精的刺激,身體不知疲倦地搖動。

辛舒不需要什麼熱場子的話術,她一唱,什麼也不必說,場子自然就熱起來。不知道是她有什麼魔力,還是客人們都挺自來熟。

台下坐著的大多是打扮花哨的年輕人,發型迥異,顏色都挺跳。她茫茫的目光落在人堆裡,從左到右,從下往上,慢慢輻射著。

燈光恍惚之間,辛舒望見了最右側的卡台,是一桌不太尋常的客人。兩個中年男人對麵而坐,他們中間一個清瘦的少年陷進寬大厚實的沙發裡。辛舒稍稍想了想,這樣的人員配置似乎很少在這裡見到。

她一共唱了七八首,最後一曲唱了首有些曖昧的小黃歌《討厭紅樓夢》。唱到那幾句最露骨的歌詞,氣氛達到了一個小高潮,格外的曖昧與萎靡。昏暗燈光下,有幾對情侶開始交頸激吻,唾液交換聲掩蓋在輕快的背景音樂之下。

辛舒下台之後,時間也進入了深夜的範疇,清吧轉變為迪吧,氣氛徹底燥起來,猩紅色的場燈席卷整個大廳,一位身材很好的姐姐開始打碟,舞台的四麵八方噴出彩色紙片和絲帶,極具節奏感的音樂震耳欲聾。

辛舒默默地退出哄鬨的人堆,隨便找了個無人的位置坐下。她摁亮手機屏幕,看一眼時間,淩晨一點不到,幽幽的藍光映在她臉上。點開微信,一一查看了未讀的消息,飛快地敲了些字,又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她放空地望著台前那堆嗨到爆炸的人群,以前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能蹦個通宵,現在突然覺得這樣蹦確實解壓,仿佛這樣就能甩掉所有不開心。

旁邊有個粗獷的男聲在闊談,講話很大聲,有些不利索,看來是徹底醉了。幾句胡言傳進辛舒耳朵裡,大概是關於什麼投資問題,辛舒隨意地瞥了一眼聲音來源,發現這就是她剛剛覺得有些奇怪的那一桌客人。桌上酒水很多,冷菜也多,怪不得兩個中年男人講話都醉醺醺的。

中間那少年的頭低著,被兩個虛胖的大叔夾在中間,顯得更加清瘦,手臂隨意地垂在微敞的兩腿間。他劉海略微有些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隻能看見清晰的下頜線。

像是察覺到辛舒的目光,他微微抬頭,一對漆黑的眸子直白地望著她。

辛舒是抱著一種觀察的姿態去看他,她眼神木木的,一動不動。少年的臉色蒼白,眼睛半睜不睜的,眉頭緊皺,看著很困倦,好像喝過頭了。

恍惚間,她忽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以前的她也是這樣被夾在“前輩”之間,喝些不知所謂的酒。辛舒深諳她所處的行業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封閉王國,混不進那個圈子,永遠隻能在外圍。那些防守性的能力和品質,經過了多少陣痛和掙紮,隻有她自己知道。

中年男人還在誇誇其談,粘稠的腔調聽得讓人心煩。

辛舒要了杯熱牛奶。

她徑直走向少年那一桌,微微俯身,把杯子一放,乳白色液體在玻璃杯裡晃晃蕩蕩。

“喝這個會好受點。”辛舒淡淡地丟下這一句話,沒留下什麼多餘的眼神,邊披上毛呢大衣邊往外走。

“這不是剛剛唱歌那位嗎?你認識?”其中一個男人有些詫異地問。

另一個男人心不在焉地聳聳肩:“不認識。”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是一雙尖銳的眼睛,卻帶著討好般的笑容,話鋒一轉:“劉總,您看這個項目……”

被他稱為劉總的男人扯了一下嘴角,搖搖頭道:“K叔啊,手遊實在沒搞頭啊。遊戲現在確實挺火,但你要知道,賽事跟這玩意是兩碼事,行業不規範,沒前景啊。”

K叔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眉飛色舞地說:“劉總,你的眼界我是知道的,實話跟您說,這個項目我有數,遲早起飛。”

劉總嗤笑一聲,擺了擺手道,“K叔您這餅畫的,我怕我孫子輩都吃不上。我也實話跟您說了,我幾個朋友也被人追著說投點,大家都沒看上。投手遊賽事就跟潑出去的水似的,有去無回啊,”他嘴裡還咀嚼著一塊小銀魚乾,用筷子指向那個少年,略略一點,戲謔道,“你戰隊的選手有工資嗎?”

少年昏昏沉沉地癱在陰影裡,喝得挺難受,感覺嗓子眼著了火,眼睛和鼻子都有點澀,胸口悶悶的。兩個男人激烈的討論聲像一場拉鋸戰,他不想聽,他隻是麻木地接收著。

他眸光渙散,眼睛懶懶的睜不開,已經看不到什麼具象的物體,就覺得一陣紅一陣綠的燈光在他眼睛裡蹦著,像電波,讓人眩暈。

唯一清醒的一瞬,好像是剛才玻璃杯放在大理石桌子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和一陣好聞的烤栗子味闖入他的神經。他聚焦著眼神望過去,是一杯熱牛奶,還有一個背影。

黑色大衣的後擺在她的腿彎處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