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辱罵久久不息,士兵將對於瘟疫和鎮北王的恐懼全部發泄在沈自安身上,一天過後沈自安有些精神衰弱了。
辱罵聲漸漸少了下去,甚至最後給了沈自安久違的安靜。但是沈自安卻慌亂了起來,他知道安靜不是好事。安靜現在隻能帶給沈自安未知的恐懼。
知道一陣細碎的馬蹄踏碎了安靜,一個高大的士兵身披銀白色的盔甲,腰上掛著一串鑰匙,闖入了沈自安的視野。
“沈自安先生,鎮北王有請。”
沈自安隨士兵步行至明城城主府門前,隻見易活已經被相同裝束的士兵鉗著手按在了地上。這個姿勢讓沈自安不僅抬頭看看杆子上吊掛的屍體,卻驚覺屍體已經被放了下去,有幾個身穿銀甲的士兵正在用水刷洗地上的血跡。
沈自安又仰頭看了看,水藍色的天上懸著炫目的太陽。
被引進城主府後,沈自安第一次親眼見到了威名在外的鎮北王。
他僅僅是坐在那裡就讓人感到了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與貴氣,銀白色的發冠束起黑長直高馬尾,彰顯其利落挺拔,腰上配著一柄劍。
與鎮北王長期對峙的北方少數民族稱其為玉麵羅刹,此言不虛。因長期居於北方,鎮北王端木琅的膚色偏冷白,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淩厲霸道。
然最讓沈自安感到驚異的,是鎮北王有著一雙如自家女兒沈護的淺藍色眼眸。
不等沈自安多想,鎮北王便首先開口了:“沈自安先生,本王無意為難你,隻是希望先生幫忙照看一下貴軍中肆虐的瘟疫。”
鎮北王語氣疏離,不帶一絲情感,卻讓沈自安不由得心驚,瘟疫發現得並不晚,而且自己已經根據古籍判斷出了瘟疫的種類,開出了藥方。
沈自安向鎮北王拱了拱手,儘量讓旁人聽不出自己的慌亂,沉聲道:“還望鎮北王幫草民找到草民的徒弟:宋星”
沈自安沒有想過再次見到自己的徒弟會是這樣一幅情形,宋星被安置在地上,一層薄布將宋星的身體與粗糙的地麵分隔開。幾日不見,宋星消瘦得如同皮包骨的惡鬼。旁邊的痰盂中儘是汙穢,在這個隔離感染士兵的營帳裡,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一層淚霧蒙上了沈自安的眼睛,宋星此時雖是閉目養神,但眉頭緊皺,雙手不受控製的抓著身下的布,有些地方已經被抓爛了。
“宋星,宋星,師父來看你了。”沈自安含淚清喚徒弟的名字。
宋星悠悠睜開眼睛,日思夜想的師父此時近在眼前,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沈自安按住了。
“師,師父?城主放您出來了?徒弟沒有用,沒有控製住疫情。”
“藥方呢,沒有用嗎?”
宋星垮下了臉,囁嚅道:“一開始是有用的,後來藥效便不怎麼理想了。但是徒弟在師父藥方的基礎上做出了改進,想必很快就能得到控製了。”
“那…那你為何還會如此?”沈自安哽咽,幾不成聲。
“我…我感覺已經…已經好很多了。師父莫要在我這裡過多的停留,城主知道了是要怪罪的。”
“你快些休息吧,師父來了,師父來了……”沈自安輕拍宋星的手背,安慰道。
宋星放鬆的閉上眼睛,展顏露出令人心碎的笑容。
宋星在醫學上的或許真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改進的藥方真的起到了作用,瘟疫很快得到了控製,鎮北王厚賞了沈自安。
但是宋星本人,卻在見到沈自安的那天晚上病逝了。
儘管受儘病魔的苦楚,但是宋星死前卻留下了一個恬靜的微笑。可能因為他明白,是自己召來了黎明。
來自北方的軍隊並未有為難來自洛城的叛軍,這不僅是鎮北王的個人意願,更是皇帝的聖意。
畢竟洛城城主此舉幾乎是帶走了洛城所有的青壯年,洛城此時已然成為一座婦孺之城,倘若貿貿然全部處死,對於洛城的打擊可謂毀滅性的。
然洛城並不是他易活一人的,洛城儘管舉兵造反,洛城仍然是大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為此,鎮北王隻是命令洛城士兵進行明城的修複工作。
至於洛城與明城此時結下的仇恨何如化解,就不是鎮北王應該操心的事情了。
“沈先生醫術高明,不曾與反賊同流合汙,本王會將你舉薦至太醫院任職。如今夫人和小姐帶著您全部家當已經在趕來明城的路上了。”
沈自安沒想到鎮北王竟然如此雷厲風行,竟是不讓自己再次回到洛城了。轉念一想,又覺著有幾分寥落和悲涼。
城主一位由當地世家世襲,易沈兩家為當地最有地位的豪門望族。地方豪門的勢力已經讓京都忌憚,皇帝和鎮北王在皇家利益的角度上,必定是不願再讓大權外放。
“沈先生有話不妨直說。”見到沈自安猶豫不決的模樣,鎮北王有些不悅。
“草民還有一些疑惑,想要找易活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