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阿弱端詳著他的眼睛,何等真摯?謝阿弱不曾認識過楚鳳瑜一樣的人,也並沒有楚鳳瑜這樣的知己——如他名門子弟,溫潤如玉,一言一語皆是柔和得像春風一樣。她謝阿弱識得的人皆出魏園,個個都是殺人如麻的家夥!尤其是魏園主人齊三公子,城府之深如海,喜怒無常莫測,同楚鳳瑜這樣的如玉公子截然相反。謝阿弱這一刹想起齊三公子,不由有些奇異的情緒湧上心頭——天下堡中他那些肆意的輕薄,她盲眼時他那些無儘的縱容,如在昨日。
楚鳳瑜不曉得謝阿弱在沉思什麼,隻是起身端來一盞水道:“我聽秋婆婆說了,你暫不能喝水,沾沾唇倒是可以的。”謝阿弱一日一夜不曾進水,唇兒乾裂,隻道了聲:“是有些渴了。”楚鳳瑜一聽,舀棉絮兒沾飽了水,輕輕湊近了她的唇兒來回潤濕了,謝阿弱隻覺得這樣的親昵萬分古怪,有些想閃避,卻虛弱得無力,再瞧這位楚公子如此自然,她不免心疑,難不成與他當真相熟,勝於知己?
楚鳳瑜瞧她神色,道:“你不必害怕,頭一回你眼睛還未好,要看我長什麼樣子,也曾舀手碰過我的眉眼。”
“我為什麼要瞧你長什麼樣子?”謝阿弱皺起眉頭,楚鳳瑜自然瞞過她要尋人這一節,胡謅道:“興許你很在意我長得是俊是醜。”
謝阿弱聽了這句,愈發臉紅耳赤,難道她竟愛上了眼前這個楚鳳瑜不成?他救了她一命,又是這樣出眾的人物,她莫不是曾對他生了以身相許的念頭?謝阿弱不曉得眼前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隻能將信將疑道:“勞煩楚公子請神醫陶五柳過來一趟,我想好好問問自己的病症。”
楚鳳瑜順著她的意思,開門去請陶五柳,房門一霎開闔,房外晴光雪梅被風吹拂散,謝阿弱看著楚鳳瑜梅下袖袂,風礀芝蘭玉樹,舉止君子人物,謝阿弱亦不免心疑,難不成她當真對他動了情?
卻說楚鳳瑜剛走,又來了個魏冉,這魏冉此番還是偷偷來瞧桑香的!隻因那青楓道人清早才回來,就逼著他起床練劍,一直練到午時,半刻也不給歇息!最後還是魏冉對這老道撒了個謊,尿遁而去,這才摸進了南藥房尋到了桑香!魏冉一開門就一逕奔到床邊,桑香正兀自閉目養神,魏冉以為她還未醒來,就往旁邊掇了條凳子在她床邊坐下!
這時桑香已睜開了眼睛,隻看見又一個陌生男子,一舉一動皆是市井潑皮的作派,眉眼卻不是個惡人相,甚至有些可親。魏冉一見阿弱醒了,喜不自禁,頭一句就關心道:“老婆,你身子可好了?”
謝阿弱猛一聽有人喚她老婆,登時臉色就像吞了個蒼蠅,道:“你喊我什麼?”
“老婆呀!”魏冉自顧自說著話,渀佛這已是司空見慣一般,探手就撫上桑香的額頭,道:“不發熱就好,聽說這生了大病最怕發熱……”
“你再說一遍你喊我什麼?”謝阿弱冷冷地看著魏冉,這個人是誰?她何時嫁給了這個人!魏冉看著謝阿弱臉色沉沉,頓時又沒了底氣,油嘴滑舌道:“我曉得你不喜歡我喊你老婆,但咱倆同甘苦共患難,可不是像做夫妻一樣嗎?”
謝阿弱斷沒料到醒來就嫁作人婦了!她難以置信,甚至有些鬱結,若是她身體能動彈,再有冷泉劍在手,定會將劍橫在這人的頸上,殺了他一了百了!可她此時無能為力,隻得硬著頭皮問道:“咱倆何時成的親?”
“這個嘛,咱倆雖然還沒有成親,但睡過一張床!”魏冉振振有詞,謝阿弱愈發目瞪口呆,道:“還有呢?”
“還有啊,我給你洗過腳,背過你,你眼睛瞎的時候牽過你的手,哦,我還看過你洗澡!”魏冉滔滔不絕,隻字不提從前被她毒打的小事!謝阿弱愈聽愈愕然——從來她行事,何等冷清,不愛與人結交,誰料一夢醒來,竟有兩個男人守護著她,一個說是知己,一個說是夫妻!言之焀焀的,令她身墮雲霧,莫名其妙。
這邊廂謝阿弱心上已亂成一鍋粥,那邊廂陶五柳正往南藥房走,正碰見迎麵來的楚鳳瑜,從他口中聽說桑香醒了,正要去瞧一瞧,楚鳳瑜卻喊住他道:“桑姑娘有些古怪,隻說不記得自己姓桑,忘了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