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毒和尚得了這個消息,如獲至寶,忙不迭合掌道謝,唱念阿彌陀佛。那一聲唱經溫潤至極,仿佛這幾日幾夜船行的詭亂皆在那佛謁聲中沉澱,魏園兩輛馬車緩緩駛去。
林月浮抱著孩童坐在後一輛馬車,哄了首久遠得無望的歌謠:細細飛雪,紅紅晴蜓,時時飛舞,請訴與我,幼時相遇,曾是哪日
那番純真而傷感,有問無答,往事恍惚似幻覺。那寶兒雖才五歲,卻似朦朧聽懂了,所有人都已離他遠去,從此孤零零一個人,他小臉兒呆滯滯,枕在林月浮膝上,閉上眼漸漸睡著了。
前一輛馬車,齊三公子並不想曉得此案如何了結,但凡林月浮將此案做妥,即可,謝阿弱卻隱約打聽得此案來龍去脈,終究心上又添一層沉重,心仿佛如船,愈發載不動這許多怨恨。
齊三公子微微一笑,道:“令你不必去打聽,偏要去問,人力各有限,何必勞心、事事過問?”
謝阿弱慚慚似已懂了,淡淡一笑道:“我原以為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心中大不平,非劍不能消,如今承不動了,才知道公子閒散的好處。”
齊三公子笑道:“你懂了我倒放心了,依我的意思,此番回去,先留在山上習得梵文,旁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謝阿弱淡淡揶揄道:“原來公子如此大方,竟不下力對付無毒和尚?”
齊三公子唇角勾笑道:“凡玄奘取經,九九八十一難,他要渡我等脫苦海,若不設障,又怎見得他心誠,又怎顯得我等作惡多端?”
謝阿弱聽了不由輕輕一笑,那馬車轆轆行駛,已愈近向魏園。
卻說此後那幾日中積雪山道,無毒和尚鬱鬱獨行,麻鞋漸破,無儘山巔險峰,一座攀過還有一座,不時常有獵戶、挑柴擔夫指路,指了一條又折回原處,竟似鬼打牆一般,直將他走得腳上生瘡又生繭,苦不堪言。
若白日苦行還好,夜宿山洞,無毒本是食素,冬日雪地枯樹,野菜儘絕,滿山走獸,常聞虎嘯狼哞,偏沒有一樣能吃的,餓得他前心貼後背,那魏園之門,卻遙遙不知竟在何處?愈發令人氣餒!
饒是他鐵打身子,也扛耐不住,最可惡是山間不知怎麼陷阱橫布,丈深的倒刺大坑埋在雪地山道下,他遇踩著三回,回回使出倒拔金鋼的功夫,方才逃過數劫。偏這還不算數,又有暗箭時時來襲,卻又尋不著源頭,嗖嗖飛過他凍得冷冰冰的光頭,簡直驚心動魄。
若碰著懸崖絕壁,走投無路,又折返回來時,偏又有巨蟒橫道,吐信來襲,狹路相逢,他亦是無可奈何,隻得打坐靜心,對蛇講經說法,如是苦行又是一日。
等這無毒和尚闖過這兩百裡,終於登上一處絕峰,千山之雪回望時,乍見魏園界碑,他不由阿彌陀佛大念一聲道:“苦海無邊,我終上岸,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此時和尚已餓得皮包瘦骨,麵有菜色,隻是眼前大霧纏繞,連舉步都不知該邁向何處,他隻得以經叩門,千裡唱咒道:“少林寺……無毒……求見……魏園主人。”
那一聲聲回響不絕,響徹魏園,而這已是足足七日之後了,園中齊三公子正端坐在校武場高處,審看魏冉清風明月劍法,而林月浮逐一識得山上英豪,意氣之間,亦上場切磋,二人新月劍、鐵筆紫毫,鬥得正難分難解,乍聽得這麼一聲震蕩佛謁,武場上個個殺手皆是詫異不已。
而魏園之外,寧曉蝶並阮娘正活捉了鳳無臣,綁在車上,沿山道折返來,正在霧陣外遇著了這內功深厚的無毒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