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路商人早睡,夜過二更天,錦繡客棧已是一片靜寂。
謝阿弱失眠,隔著床帳子望一眼魏冉。他縮著睡在一張八仙桌上,粗布衣衫裹著身子,寬鬆得好似可以灌風。想來他上了一趟北疆,奔波月餘,消瘦了很多,
魏冉曉得謝阿弱睡不著,緩緩轉過身子,對著閒話道:“你會後悔跟我下山麼?”謝阿弱淡淡一笑,道:“跟著你我倒是很放心。”
魏冉聽了一怔,笑著道:“不如我把我在北疆的英雄事跡與你好好說叨一番?”謝阿弱淡淡揶揄道:“經北疆一役,魏公子的新月劍已家喻戶曉,怎敢勞煩您多費口舌?”
魏冉笑道:“你有心思譏諷我,可見是好了。那我不如再吹吹牛,博你一笑!”
她聽他這般油嘴滑舌,照往日必會收拾他一番,但當下情境,卻無比觸動,她不禁默然無語,
魏冉娓娓道:“我那一趟也算是驚心動魄了,卻說那北疆外有座黃沙堡,堡內蓄養了數百隻吊晴白額虎,堡主袁雄自封猛虎將軍,私販戰馬,劫掠商旅,那守疆將士雖有心擒拿他,卻一則礙於黃沙堡地形詭譎,二則礙於猛虎吃人,城門口雖然貼了三年的懸賞告示,竟沒有哪個英雄好漢敢以身犯險的!”
謝阿弱一聽,心下略有不滿,道:“你不過初出茅廬,他竟給你派了這樣險惡的命書,還令你獨身前往,未免太狠心了些。”
魏冉曉得阿弱說的是齊三公子,卻慷慨道:“我看他是想讓我白走北疆一趟,知難而退!但我魏冉是什麼人物,怎會讓人看扁?”
謝阿弱笑道:“你這個大人物又是如何旗開得勝?”
魏冉回憶那段亡命之旅,亦不由熱血沸騰道:“當日我不過揭下城牆上的告示,消息霎時傳遍了整座守城,並非我誇口,人山人海,夾道議論,一個個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一個馬上要死但還能走路的活死人!
可我魏冉無賴慣了,越多人要看我熱鬨,我就越得意,本想手舞足蹈令這些看官看個儘興,但沒想到來了幾位軍士請我上守將府,但那些軍士也是狗眼看人低,說什麼‘身板也不見得如何壯實,不過拿了把破銅爛鐵,送上門去白喂了老虎,連棺材錢都省了’……”
謝阿弱笑道:“依你性子,自然不會忍了,你是如何折磨他們?”
魏冉道:“我聽了自然不忿,使了一招揮劍,隻一招!就將那五六個軍士的褲腰帶都給割斷了,那情景你若在場,一定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招如電,他的明月清風竟已如此厲害了,但他的劍法若非得三公子親自指點,未必有此精進。謝阿弱心知肚明,明知不應想起,卻無孔不入,點點滴滴,揮之不去。
魏冉興致勃勃道:“那些軍士見識我的劍法,再不敢狗眼看人低,恭恭敬敬引我到守將府第,奉為上賓。那守將也是個豪氣乾雲之輩,請我喝起酒來,我原本也沒想到對付那個袁雄的妙計,但酒喝了幾壇就不免靈光乍現,還記得千丈憂那位朱二小姐對付咱們的法子,我就向守將討要了竹節、火藥,做了爆竹筒整整一車,萬事俱備那日,黃沙天氣,我一個人趕著一輛盛滿火藥竹筒的青牛板車,大清早就出城去了!”
謝阿弱聽他這不要命的架勢,不由皺眉道:“你這般行事,未免太冒險了!”
魏冉卻一本正經道:“我出身市井,賤命一條,既立誌要做人上人,不狠心搏一回,何時才有出頭之日?”
“拿你一條命換那些虛名,怎麼值當?”謝阿弱不以為然。
魏冉卻道:“怎麼不值當?我若不乾成一番大事,又怎會令你刮目相看?”
謝阿弱聽了一怔,魏冉卻又道:“幸好老天爺也幫我,我總算活著回來了!不過當日可真是驚險萬分,我趕車到那沙家堡,堡中黃沙穀壑,四通八達,沒個人帶路,怎麼找得到那袁雄一決生死?
那時我一狠心,提劍往青牛身上一刺,那牛頓時狂奔起來,一路血腥氣招搖,駛到一處斷穀,一氣引來了七八隻猛虎,那老虎可真是會吃人的,一躍就是三四丈,一嘯就是震耳響,虎眼幽幽放光,轉眼就要圍上來!連那青牛都被嚇得躊躇不前,可我魏冉還沒娶老婆,怎麼舍得葬身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