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藏屍 暴雨至半夜才消,淅淅瀝瀝水……(1 / 2)

暴雨至半夜才消,淅淅瀝瀝水聲,青鬱潤澤水氣,山風冷怯,火塘點起篝火,柴枝濕重,悶悶的煙氣,沒有什麼熱意,亭間的兩人相依著取暖,說些清閒適意的話,謝阿弱惦記公子適才將玉佩藏起來了,卻不曉得他藏哪兒去了,手勢太快,來不及看清,隻有他目光溫和,深情關愛。

她一恍然清醒,還是因著他刹那得逞的笑意,聽他淡然道:“美人計原來這般管用。”

似曾相識的話,浮梁河船艙中,她也曾這樣使壞。

眼下公子如法、如數地奉還,謝阿弱眉一騫,淡淡一笑。

似這般悱惻纏綿,直到清朦淡藍的天光拂了曉,大霧已散,泥濘的山道上,淋雨久等的車馬艱難上山,仆從們前拽、後推,揚喝馬匹的聲音漸在穀淵中回蕩,熱鬨而有生氣。

山亭兩人牽握著彼此的手,登山道向遠,終於得見天寧寺景象。

嵯峨殿宇、簷樓台簷,層層依山而建,山林泉溪掩映其間,時有白鷺飛過,本已如仙境般不凡,雲霧更高處,一座高聳巨塔,立於岩崖之上,更添壯麗。聽聞天寧寺山房可接納百千香客,原本謝阿弱不信,現親眼見此寺修得這般重樓疊宇,倒不是山下之人言語誇大了。

沿寺廟朱牆,從小門進的精舍,獨門獨院,三進禪房,另有小門通向法堂,寧曉蝶端坐石椅,背上一涼,回頭見謝阿弱正冷冷瞧他,一瞥過眼,殺氣畢露。他落落起身,心知肚明,那點子詭計已被揭穿,多年交情也抵不住女人心眼淺、愛記仇。本來要言語交鋒,熱鬨幾句,但他心裡有更要緊的事,才看一眼三公子,正要開口,三公子似乎曉得他要說什麼,眼神止住他,寧曉蝶已曉得意思,緘口不言。——令人心生恐怖的惡事,還是瞞著有身孕的阿弱為好。

進了屋,一夜沒怎麼睡,謝阿弱躺著青帳床裡就睡了,本來央著公子一起歇息的,但他卻說有事見方丈慧清大師,齊晏手背輕輕拂過她臉頰,瞧著她閉上眼睛,溫和道:“你好好睡一會。”他坐了很久,直到以為她睡著了,方才起身,闔上門而去,門外木槅闌乾,芭蕉葉還沒拂展,遮不住什麼,謝阿弱聽見寧曉蝶跟著公子一同離去的聲響,心裡微微一動,果然有事瞞著她哩。

依往常謝阿弱必會刨根究底,但眼下她是真困了,興許是因為有了身孕,興許是因為月餘的奔波,下山、上京、出京、上山,還有徹夜的聽雨,她武功再高強,也挨不住這般折騰。更何況,有公子在,還有什麼事要她操心呢?謝阿弱定妥了神思,就越發困了,不一會就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佛寺的晚鐘聲已經一聲一聲蕩來,睡得有些迷了,想了半天,才曉得轉眼已到暮時。但身上還是懶,山裡春寒,被子又這樣暖,她不願起身,睜著眼,目光隨意掃去,公子的劍、書、扇、琴,都擺放在房內,都是從魏園帶出來的。原本他出門還會帶更多精細東西,但這番都沒有,仔細一想,原是她肆意破壞蘭若閣時,砸了他好多心愛物件,都是不可再得的東西,下手時可半點沒猶疑。什麼都比不上她那時萬念俱灰,但現下和公子情深意恰,她又開始後悔,要摔也該掂著份量輕的,可是,那時哪顧得上挑三揀四呢?

謝阿弱起身梳洗,坐下喝茶,等了良久,有位身穿褐色僧衣的小沙彌四處上燈,走到這間來,原以為沒有人,卻不料燭光灑滿時,房裡卻端坐一位女施主。小沙彌嚇了一跳,才要退,卻被阿弱喊住了。

她不見公子回來,又想起那滲血玉佩,已隱隱猜得天寧寺絕不是發生了小事,開口問小沙彌,旁敲側擊道:“今日上山的香客很多罷?沒有生什麼亂子罷?”

小沙彌臉色微微一變,像掩藏什麼秘密,但實在年紀輕,一問就心虛了,不敢答話,謝阿弱循循善誘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憋得難受,說出來我也不會告訴旁人知曉的。”

阿弱臉色有一股笑意,令人親昵,那小沙彌望著她,猶疑了半晌,道:“方丈叮囑過,不可妄言,小僧怕戒律院的智和師叔責罰。”

說著那小沙彌匆忙退下了,謝阿弱沒有得逞,才要出門,卻見阮娘推門進來了,端著好多清菜小粥放下,笑道:“我來過幾次,但你睡得很深,原來不曉得什麼緣故。還是寧曉蝶告訴我知道,沒想到你還瞞著我!”

想必阮娘也曉得她有身孕了,謝阿弱微微一笑道:“告訴你曉得又如何?難道阮娘生養過孩子不成?”

阮娘搖頭笑道:“我不和你鬥嘴,我特意做了好些八寶粥給你調養身子,你先嘗嘗,不過寺裡終究太素淡,該做些雞鴨魚肉給你進補,可又不能當著佛祖的麵兒殺生罷?依我的意思,就該送你回魏園歇著。”

謝阿弱聽了這句,繞了半天話是要送她走,不由反問道:“是你的意思?還是公子的意思?”

阮娘忙道:“你彆惱,公子也是為了你養胎穩妥。”

“你也不要拐彎抹角了,天寧寺中到底發生什麼大事了?”謝阿弱一問,阮娘早知道瞞不過,沉默半晌,才道:“你曉得那崖上十三層舍利塔有四座金佛、四對天王,共十二座塑相罷?”

謝阿弱答道:“雖然還沒親眼見得如何威嚴,但聽山下的人津津樂道,見過的人,無不感染,都說栩栩如生。”

阮娘忽而臉色微微有些沉重,道:“這可真是栩栩如生!昨夜雷雨,浮圖塔被雷電擊中,雖未曾倒了,但跌下朝南的一座佛像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裡頭竟露出一具女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