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該不是為了天生就弱不禁風的校花林妙妙吧?”
那時我才知道,高三的那個晚上,我無意間幫助的那個女生,就是校花林妙妙,而在我的見義勇為之下,她僅僅隻是因為太害怕,所以在跑開時崴了腳。
不知為何,許京安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自問語文學得還不錯,可我似乎從來沒找到過,適合用來比喻許京安的詞。
像什麼呢?
或許我更願將他形容成一陣風,溫柔卻也英勇。
而他也確實沒有辜負這個詞,為了柔弱的林妙妙一路過關斬將,讀到了醫學碩士,成為我們三個之中學曆最高的人。
我和遲俞為了給他慶祝,特地向單位請了兩天假,連夜從北京飛到廣州。
忘了說,大學畢業之後,我和遲俞都進了一家媒體中心,我成為了一名采編記者,而遲俞,就好像真的是要踐行小時候的那句:“那我要一輩子跟著你,專門拍你醜照。”一般,留在了這家不大不小的媒體中心,做了一名執行製作人兼我的私人攝影。
不知不覺中,我們三個居然已經認識了七年。
七年光陰確實足以改變一個人,例如原本滴酒不沾的許京安,此刻居然主動提出要喝酒。遲俞去給我買葡萄的這段時間裡,許京安似乎是把酒當成了水,一個勁的往裡灌。在男生準備開第三罐時,我終於沒忍住,按住他的手問:“許京安,你抽哪陣風?”
他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伸手將我摟住,我以為他受了什麼不得了的刺激,趕忙發揮我作為好朋友的職能,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遇到了什麼事。
許京安一句話沒說,就這樣靜靜的,沉默了許久。
直到看到了不遠處的遲俞,他才緩緩放開我,小聲地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
飯桌上,原本好得宛如親兄弟的倆人一句話也沒說,我不明所以,但總覺得他們倆似乎有事瞞我。
這個疑惑在看到了林妙妙的那一刻,找到了答案。
都說林妹妹一哭,男人都會變得手足無措,林妹妹的眼淚的威力有多大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們兩人都‘深受其害’,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的友誼,竟為了一個女生就能輕易鬨掰。
林妙妙失戀之後來找許京安,卻被一旁的遲俞吸引住了目光的那天,我和遲俞剛準備坐上去機場的車。
這該死的亂世三角戀!
我說:“想不通,有許京安這樣的男孩子在,她怎麼偏偏看上了你?”
遲俞:“……”
“饒晨,你有沒有點良心!”
我沒理他,接著感慨:“不過校花就是校花,就算是哭得梨花帶雨也還是很漂亮。”
“你是羨慕還是嫉妒?”遲俞陰陽怪氣的問我。
我是心疼!
我心疼許京安真是個可憐孩子,暗戀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愛而不得。
6
2015年5月初,我向台裡申請,策劃了一期關於深入藏區的報道。
原因是不久前報紙上刊登出了,由於雪崩而造成的部分藏區人民的悲劇,但是很遺憾,在這個新媒體盛興的階段,還在看報紙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人也不多。
慶幸的是,一向愛跟我唱反調的遲俞,在知道這件事的那一刻居然沒有覺得我有病,而是選擇真正的做一次我的私人攝影師。
有種自己家的逆子終於長大了的欣慰感,我激動得斥巨資在他中午吃的螺螄粉裡加了兩個鴨腳。
關於這件事,我不止一次問過他原因,畢竟以往的他都是恨不得跳到桌子上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有病,明知道危險還要往裡衝。
遲俞給出的答案,是一句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文藝句子,他說:“我知道很危險,可是在你麵前,我的理智就是占據不了上風”
遲俞高估了我的理解能力,所以在他一臉嚴肅的說出這句話時,我的反應隻有一個字:“啥?”
他沒忍住白了我一眼,喊我滾遠些。
雖然因為林妙妙的事,許京安和遲俞已經好些天沒有說話了,但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擺在這,所以在得知我們要去踐行小時候吹出的大話時,他依舊義不容辭的選擇前來幫忙。
“你們倆都是醫學文盲,萬一誰產生了高原反應怎麼辦?”許京安這樣講。
一語成讖,我確實沒能逃過高反的宿命。
但是比起高反帶來的難受和不適,遲俞和許京安突如其來的告白更讓我不知所措。
初到西藏的那天晚上,厲害的高原反應讓我成了一隻萎靡的病貓,縮在比如縣的民宿裡,睡了一整天。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遲俞跟我說了好多話。
男生捋了捋我鬢間的碎發,溫聲道:“在你麵前,我的理智占據不了上風,因為心動永遠更勝一籌。”
平時吊兒郎當的遲俞,此刻卻溫柔得不成樣子。
臨了,少年在我的眉間落下輕輕一吻,輕到如果此時我沒醒,壓根無法察覺。
我發誓,遲俞喜歡我這事,我是真不知道,所以遲俞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我的心跳得厲害,頓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隻好繼續裝睡。
直到聽到許京安喊我的名字。
他站在門外,聲音溫柔:“啊晨,我有事想跟你說。”
我從房間出來時用手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的,生怕下一秒眼前就出現遲俞的臉。
“遲俞去采購明天需要用的物資了,彆擔心。”像是看出了我的心聲,許京安笑了笑,說道。
聽到遲俞不在,我剛鬆了一口氣,可是我忘了,眼前這人是許京安啊,他多麼擅長用最溫柔的語句將我堵得無法言語。
所以在許京安深呼吸一口氣,說出喜歡我的那一刻,我除了憂心和驚訝之外,全然找不到彆的反應,例如心動,例如慌亂。
驚訝這個溫柔不已的男孩子,一直以來喜歡的人居然不是校花林妙妙,而是平平無奇的我。
憂心從今天過後,我們可能再也沒法像以往一樣,輕鬆的相處。
所以我搖了搖頭。
“你不用將我的喜歡當成負擔,我們依舊是最好的朋友”許京安轉頭看向前方藏在黑暗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笑了笑,“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沒覺得自己的喜歡比誰少幾分,除了遲俞。”
遲俞,遲俞。
所以連許京安都很清楚的知道,一直跟我鬥嘴唱反調的冤家遲俞,喜歡我。
高中那會兒,我總調侃他們,一個陽光開朗,一個溫柔細致,除了都不吃葡萄之外,我找不出還有什麼共同點能讓他們倆成為好友。
今天找到了答案,還因為他們倆都眼瞎。
不然怎麼可能會看上我。
7
小時候看電視裡總拍:剛剛解釋完自己的心意的男女主,必然會在修成正果之前遇到點不幸的事,最後時刻才能迎來大團圓。
我著實不能理解,覺得如果隻是單純的為了虐觀眾的話,屬實是沒什麼必要的。
直到我自己真的經曆了這樣的情節。
不幸的是我們不是在拍電視劇,所以我們也沒能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能迎來最後的大團圓。
在正式拍攝報道的那天,幾位村民帶著我們去了一趟上一次發生雪崩的地方,記錄一些現場的真實情況。
許京安沒學過這些,隻好留在村子裡幫忙安頓家裡遇事的村民。
都說天有不測風雲,但是我這一生過得太過順利,以至於每每聽到這句話時都嗤之以鼻。
所以在遭遇雪崩的那一刻,我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快跑!”
慌亂中,不知道是誰喊了這麼一句,大家被嚇得四處逃竄,一位七歲的小女孩被擠到一邊,腳丫子插進了厚厚的雪堆裡,拔不出來。
我下意識的往回跑,一把撲在小女孩身前,試圖將她抱起來,可是我力氣太小了,根本於事無補。
不記得過了多久,我被人拉住雙手,重重的往外一扯。
是遲俞。
“走!”
他將我往山下推,自己卻一頭紮進了雪堆裡。
由於山路難走,所以趕來的救援隊晚點了半個小時。
最後,遲俞替我救出了那個小女孩,自己卻永遠的留在了薩普。
那個小女孩的名字,叫柯吉。
我哭得不能自己,直到缺氧暈了過去。
而當時的我還不知道的是,原本被我安排在了村子裡的許京安,也因為太過擔憂我們,而跟在了我們的身後,在四處逃竄的人群當中,他沒能找到我和遲俞的身影,所以毫不猶豫的往山上跑,最後卻因為體力不濟,和遲俞一起,被埋藏在了厚厚的雪堆裡。
至今我都銘記著5月7號那天。
因為我的執念,一次性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人。
“他安頓好了奶奶他們之後,還是擔心你們,所以他也緊隨其後,跟你們去了同一個地方。”柯吉這樣說。
我太慫了,慫到七年都沒再敢踏足這座神山,慫到連他們倆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彼時,我突然想到,高三那年的十月份,放學路上,遲俞拍了拍我的腦袋,從書包裡掏出一個柿子,賤兮兮的跟我說不用謝。
沒一會兒,許京安氣喘籲籲的追上我們,同樣遞給我一個柿子。
我晃了晃手中的那個,笑他們倆這莫名的默契。
許京安笑了笑:“你有一個了?沒關係,這個也給你,柿柿如意。”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兩人把祝福都給了我,所以才會莫名的替我擋下了這場飛來的橫禍。
而我為了逃避那些記憶,居然時隔七年才敢踏足這裡。
項目完成之後,在回去的途中,同事啊一遞給我一張紙巾:“當你願意將他們說出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釋懷了,這不僅是一種分享,也是一種釋放。”
“或許他們過得很好,所以才會讓你一來就遇到了八瓣的格桑梅朵,就像你那個朋友說的,它排除萬難生長在這個地方,就是為了等你看到。”
9
我沒想到我會碰到林妙妙,在回市一中的車上。
“饒晨?真巧。”她拖著行李箱路過我身邊時,愣了愣,叫出了我的名字。
林妙妙和我身邊的阿姨商量著,換了位置,理由是想和朋友聊一會兒。
朋友,可是我們倆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林妙妙說,她是喜歡許京安沒錯,可許京安學醫卻全然不是為她,他僅僅隻是擔憂,如若我真的受傷,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林妙妙還說,去廣州那兩天,許京安和遲俞突然不說話,不是因為她,而是為我。
許京安一向聰明,他早就知道遲俞喜歡的人是我,在友情與未知的愛情麵前,他選擇前者。
也許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是他越過朋友這層關係,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了。
我問:“還有什麼?”
女生挑了挑眉:“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
我不知道的事確實很多。
例如我不知道,元旦晚會那天,許京安不是沒來,隻是被半路崴腳了的林妙妙攔住了去路。
例如我不知道,小時候在院裡跟在我和遲俞屁股後麵跑,在被調皮任性的我用樹枝打傷了額頭之後,卻因為忙著搬家而沒能拉著家長來找我理論的那個可憐小孩,名字叫做許京安。
例如我不知道,我當時下意識瞟的那一眼,在遲俞的眼裡,成了對許京安的期待和喜歡。
例如我不知道,遲俞原本可以跑出來,卻因為之前替我擋下的那一棍,留下了後遺症,錯過了出逃的最佳時刻。
再例如,我不知道,喜歡遲俞這件事,我明明很早就該意識到。
如果我有幸能找到真正的八瓣格桑梅朵,那我一定要厚著臉皮向它許三個願望。
一願遲俞歲歲平安。
二願許京安得償所願。
三願他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千萬彆遇見我。
如上。
寫於2022年10月21號。
謹以這個故事,紀念我此生最重要的兩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