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蝴蝶藍 “藍色的花痊愈了,之後……(1 / 2)

你是我的無儘夏 喻葡萄 9972 字 11個月前

1

“哥,我還要在醫院住多久啊?”

在我收拾好何歲吃剩下的殘羹剩飯,剛準備離開時,她扯著我的衣角問我,聲音夾雜著嗚咽。

我騰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安慰道:“很快。”

何歲在我剛上高二的第一個學期便檢查出患有白血病,直到現在,已經在醫院住了一年多。醫生也不確定具體什麼時候能治愈,一直在用藥物拖著。

醫院的消毒水味實在是有些濃,以至於在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我居然覺得有些許久違。夏天的樹葉生得枝繁葉茂,瞧起來很有生氣。我索性將飯盒放到一邊,坐在花壇邊上吹了會風。

突然,我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我身後掉了下來,回過頭查看,落在草地上的竟是一堆包裝得很精致的信封。順著樓牆望去,入眼而來的是一位同樣生得很精致的小姑娘。

也不怪我用精致兩個字來形容她,很是白皙的皮膚,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再配上那一頭烏黑的頭發,看起來真的很像一隻漂亮的洋娃娃。

不過她此時的行為與她的容貌著實有些違背。我瞧見她撐起雙手,正準備從窗內爬下來。許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後抬眼看見了坐在窗外的我。

許是視線被窗外的樹葉遮擋著,所以一開始沒有看見坐在花壇邊的我。我以為她是被我瞧見了囧樣,有些不好意思。我剛想閉眼裝作沒看見,卻沒料到她下一秒竟朝我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騰出一隻手,放到嘴邊,輕輕的說了聲:“噓。”

我愣了兩秒,然後朝她點了點頭。

見我點頭,她便回過頭去不再看我,三兩下就從病房裡翻了出來,看起來很是熟練。

我指著窗口,笑著問她:“你,經常走這裡出來嗎?”

“是啊,不過我運氣一向很好,從來沒被彆人發現。”她小心翼翼地撿起撒落一地的信封,坐到我旁邊,笑道,“不過今天比較倒黴,被你撞見了。”

她似乎不能吹風,才說了沒兩句話就開始咳嗽,我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給她套上,說:“也不算倒黴,不介意的話,我幫你保守這個秘密。”

“那謝謝你啦,”她突然起身,轉過身來看著我,笑容可掬,“介紹一下,我叫林杏子,銀杏的杏。”

“我叫何故,”

我指了指她身上的病號服,有些疑惑:“你這是?嚴重嗎?”

她攤了攤手,“沒什麼大問題,就是些小感小冒,就是我媽整得太緊張了,非要給我弄到醫院來。”

她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這個話題,然後一臉真執的望著我,問道:“那個,我能求你幫個忙嗎?幫我把這些信拿去寄出去。”像是覺得第一次見麵就讓我幫忙似乎有些不妥,她緊接著又補了句,“我媽買飯應該快回來了,要是看見我不在的話,下次我就沒機會出來了。”

我接過那些信,點點頭:“樂意之至。”

我看了一眼那些信封上的地址,送往各個地區的都有,但都有著同一個共同點,收信地址都在醫院,封口處還印有一隻淡藍色的蝴蝶。

我問杏子:“這隻蝴蝶是什麼意思啊?”

她沒來得及回答,我見她瞥了一眼醫院門口,然後著急忙慌的把外套還給我,和來時一樣,從窗口爬回了房間,我猜應該是她媽媽回來了。

林杏子趴在窗口,微微喘著粗氣,朝我挑了挑眉,有些自豪:“這叫藍蝴蝶,神秘又優雅,是像我這種淑女才會用的標誌。”

2

林杏子其實一點也不淑女,我親眼所見。

彼時,我同往常一樣,拎著保溫盒去給何歲送飯。也不知是怎地,今天醫院的人尤其的多,電梯外麵排了很長的隊。我毅然選擇放棄排隊,轉身尋找著樓梯。幸好何歲在的樓層不高,我心裡這樣想著。

孰料,剛踏進樓梯間,我便和對麵飛奔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好在那人力氣不大,我往後退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形。

我扶了一下鏡框,看清來人,有些驚訝:“林杏子?怎麼是你。”

她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碰見我,愣了兩秒,然後突然笑出了聲:“怎麼又讓你撞見我這麼尷尬的模樣。”她還喘著粗氣,一句話下來一共咳了三次。

“噓,我等會再跟你細說,我媽來了,我得趕緊回去,102病房,回見。”小姑娘留下這句話,便又匆匆忙忙地跑著離開了。

看著她跑開的方向,我笑著搖了搖頭,深感果然‘人不可貌相’,隨後邁開步伐向樓上走去。

我走進房間時,何歲正發呆的看著窗外,手上撫摸著窗邊放著的綠蘿。

何歲頭也不回的說:“哥,我才在醫院呆了一年,就已經很向往外麵的世界了,你說那些一直住在醫院的人,他們會不會很難過啊。”

這一點也不像一個13歲的小孩該有的感慨。

對於何歲,我一向覺得愧疚,我想要她能早日和同齡人一樣,無憂無慮的坐著教室裡上課,可是我的骨髓跟她不匹配。想找到匹配的骨髓不容易,就算運氣好找到了,也要人家願意捐才行。醫院也一直在留意著,可惜一直沒有什麼消息。

我有意提亮聲音,想讓我說的話聽起來輕鬆一點:“他們當然會難過,所以他們一直都在積極的接受治療,就是為了能夠早一點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呀。”

他們都會治愈的,包括何歲。

我到102病房的時候,林杏子的媽媽已經離開了。

“一定會匹配到合適的骨髓的,上帝那個老頭如果這點良心都沒有那還做什麼上帝?”得知我一直往醫院跑的原因,林杏子拍了一把病床,猛地指著窗外,同我說。

看她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我聽得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我問她:“對了,剛剛是怎麼回事?”

“我去樓上看煙花了,”說起開心事,她臉上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你是沒看到啊,今天的晚霞配上剛剛的煙花,就像是獨屬於夏天的油畫,可好看了。”

說著,她突然垂下頭:“可惜我沒能看完。”她不說我也猜到了,大概是因為她媽媽。

我有些疑惑:“普通的小感冒而已,你媽媽是不是太緊張了。”

“我也這麼覺得,她這樣讓我覺得我自己像是活不過這個夏天了一樣。”林杏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聽起來像是調侃,又像是無奈。

我沒在追問,隻是坐在旁邊跟她講了一些上學時的趣事,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時間不算太晚,但是我看見她接連打了兩三個哈欠,便提出下次再來看她。

我說:“有些晚了,我該回去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卻是不忘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這天也真是的,也不問我困不困,說天黑就天黑了,你快回去吧,夜路可不好走。”

3

爸媽工作忙,從我放假開始,何歲在醫院的所有大小事務全都交給了我。我在家和醫院之間跑得越發勤快,和林杏子的關係也越發熟稔。

在相處的過程中,我越發覺得林杏子像是一株向日葵,總是給人以積極陽光的態度,我說:“這樣朝氣蓬勃的性格很是難得。”杏子對此卻不認同,她說覺得自己更像是一株藍蝴蝶,也沒說理由。

隻是問我:“何故,你聽過藍色的花和藍蝴蝶的故事嗎?”

我搖了搖頭。她掀開被子,微笑著走到窗前,賣了個關子:“那我下次再講給你聽。”

我一邊吃著蘋果,一邊點頭說行。她突然湊過來,指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問我:“何故,你覺不覺得我穿著這個衣服好醜?”

我打量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林杏子便搶先開口:“你也這麼覺得對吧,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穿著這身衣服還會好看,”她歎了口氣,“可惜我媽堅決不讓我出院,我都要待膩了。”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林杏子的媽媽這麼堅持讓她住院,但絕對不會像林杏子說的那樣,僅僅隻是小感冒這麼簡單。怕提及此事會影響到她的心情,我將疑惑藏在心底,表露出來的是一個安慰的微笑,我說:“你是林阿姨唯一的孩子,她擔心也正常。”

沉默片刻,她突然指著窗外,激動的叫出聲來:“何故你看,有人放煙花,走,我帶你去看。”

說完,快步走上前來抓著我的手,往樓上跑去。高樓層的風有些大,林杏子捂著嘴巴連續咳嗽了好幾聲,待到呼吸稍微平緩之後,指著遠處的煙花問我:“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有人放煙花。”

我笑道:“因為快過中秋節了呀。”雖然像這樣比較隆重的節日,都有放煙花和鞭炮慶祝的習慣,但城區依舊管理得很嚴格,隻有郊區一點的地方才能放。

“中秋節?那我得給我的病友們多寫兩封信才行。”

“病友?”

杏子解釋道:“就是同樣生病了住在醫院的朋友,我會經常給他們寫信,讓他們知道即使是陌生人,也依舊期盼他們痊愈。”

杏子這麼善良,他們一定會痊愈的,我心裡這樣想著。

“何故,中秋節一起過吧,我不想待在醫院了。”

我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說:“可以。”

許久,我聽見杏子自顧自的呢喃著:“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明年的夏天。”

“什麼?”我問。

她噗的一聲大笑起來,然後看著外麵,深吸了一口氣:“我是說,今天的天空真好看,你瞧,天上有朵橘子玫瑰。”

我突然想起何歲,她也曾指著窗外,笑著跟我說,哥,你看見天邊的橘子玫瑰了嗎?晚霞是橘子的顏色,連天上的雲都是玫瑰狀的,聽說那是夕陽留給天空的最後一絲溫柔哦。

4

“我們就出去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必須馬上回來!”我堵在病房門口,多次強調。

林杏子將寫好的信裝進帆布包裡,又對著鏡子自戀了好一會兒,聽我念叨久了,覺得煩躁:“知道了知道了,你怎麼跟我媽一樣囉嗦。”

說著,推開窗就要往外翻,她似乎忘了自己今天穿的不是病號服,而是一條淡綠色的長裙,做著這個動作多少有些不雅,我急忙上去攔住她。

“林杏子!今天可以走正門。”

今天是中秋節,趁著爸媽都陪著何歲,我替林杏子同林阿姨征來了兩個小時的時間。

事後,林杏子提出疑惑:“何故,你是怎麼說服我媽的啊?”

我看著她滿臉的問號,沒忍住逗了她一下:“害,可能是因為我生得好看吧。”

林杏子一邊往嘴裡塞橘子,一邊朝我翻了一個白眼:“嘖嘖嘖,你可真要臉。”

其實她媽媽原本是不太同意的。

或許同樣是心疼林杏子被一直藏在這個冰涼的醫院,又或許是覺得她也該到了能出院的時間,總之最後還是點下了頭,隻是一再要求我照顧好她,千萬不能磕著碰著。

大約真的是悶得久了,林杏子一出門就跟掙脫了束縛的野貓似的,任憑我怎麼也攔不住她好奇的心思。譬如現在。

“老板,這橘子甜不甜。”林杏子問賣橘子的商販。

老板一見有生意,整個人都精神了:“甜,老甜了。”指著滿車的橘子,傲嬌的仰起臉,一副不甜你打我的表情。

林杏子甩了甩手:“那算了吧,我愛吃酸的。”

“哎你這小姑娘……”

“噗。”我在一旁抱著雙手看戲,看見這一幕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去寄信的路上,我問她:“你就不怕人家老板凶你啊?”

“這有什麼的,有人喜歡甜的就有人喜歡酸的,”她不在意的拍了拍裙角的灰塵,衝我挑了挑眉,“而我恰好就是那個特殊一點的人罷了。”

今天的微風有些浮躁,將杏子飄揚起來的發絲吹到了我的臉上。空中彌漫著的,是一股我從來沒聞過的花香。

後來杏子解答道:“這是藍蝴蝶花的味道。”

寄完信出來,我又帶她去遊樂園玩了一會兒,回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她已經有些疲憊了。拖著我找了個長椅坐下。我隨便進了一家商店,買了兩個豆沙餡的月餅,遞給她。

許久,杏子愣愣的看著前方,問我:“何故,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藍色的花和藍蝴蝶的故事嗎?”

我點點頭,說記得。

“老爺爺種了許多顏色的花,他最喜歡的就是藍色的那朵,可是後來,藍色的花生病了,一直萎靡著。老爺爺很傷心,連醫生也說沒辦法了。” 她笑了笑,自顧自的說著,“後來飛來了一隻藍色的蝴蝶,它和藍色的花成為了好朋友,人們就管藍色的花叫藍蝴蝶。”

說到這,聲音戛然而止。

我問:“後來呢,藍色的花好起來了嗎?”

她沒有回答,隻是突然起身,說要回去了。

走著走著,她笑著轉過頭來看我,這才接上了方才的問題,她笑道:“沒有了,故事就到這了,不過我給它編了一個結局。”

“藍色的花痊愈了,之後每一年的春天和夏天,藍蝴蝶都來陪著她。”

5

開學之後,進入高三的高強度複習階段,我媽辭職接手了照顧何歲的工作。我往醫院跑的頻率低了許多,和林杏子的聯係也少了許多。

直到她被班主任領著走進我們班的教室。

“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林杏子同學。”班主任介紹著。

17歲的林杏子少見的紮起了高高的馬尾,以及那件還沒來得及被統一的校服替代的淡綠色長裙。

白皙的皮膚,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她衝我打招呼:“何故,好巧哦。”

“你就坐何故旁邊吧。”像是提前打好了招呼,班主任徑直的將她安排成了我的同桌。說完便走出了教室。

“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呀。”她一放下課本就激動的問我。

驚喜確實不小,驚嚇也是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