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世,我阮今願始終活在你宋池程的陰影之下,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在總結高中三年的日記本上寫下:宋池程,我要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然後帶著我的貓,跟你一起去西北看苦水玫瑰。
而是換成:宋池程,你要是真的敢趁我沒時間,把我的貓偷偷帶去西北,我一定不遠萬裡前去取下你的狗頭,當球踢!
今天的第一場手術剛結束,我就收到了遠在蘭州的宋池程發來的消息,我一邊洗手一邊咬著牙點開和他的微信聊天框,發出如斯豪言。
沒過多久,對方又發來一張小貓咪咬著玫瑰衝鏡頭wink的照片,並配文:橘子是自願的,並且她很樂意。
嗬,果然是隻見色忘母的小色貓。
2
認真回憶起和宋池程初見的那天,我不由地緊閉雙眼,實在是想不通遠在蘭州的那一人一貓是不是忘記了,他們倆剛認識的場麵是有多尷尬?
剛上高一那年,我們家樓下時常會出現一隻瘦瘦的狸花貓,在我用自己僅有的零花錢買的包子和火腿腸,喂了她兩個星期之後,她終於咬著我的裙擺,帶我去看了她出現在這的真正目的。
破敗不堪的貓窩裡,僅剩一隻生得漂亮的小三花,或許貓媽媽考察了許多人,才將自己的孩子一一送了出去,我也是通過考察的其中之一,我給小貓取了個常見的名字——橘子。
幸好我家楊女士還算開明,不僅同意我收養還沒滿月的橘子(本段拒絕道德綁架,我跟楊女士同樣把貓媽媽也留在了家裡),甚至將她慣得簡直無法無天,見人就撓,宋池程也是受害者之一。
彼時,橘子剛打完第三針疫苗,不知道是不是疫苗裡添加了點梁靜茹給的勇氣,居然讓這逆子趁我媽不注意,扒開門縫跑了出去。
在它離家出走後的第五個小時,我終於在學校附近新開的那家攝影館門口找到了它……以及手上多了幾道貓爪印,撇著嘴正拎著橘子的後脖頸,試圖跟一隻小貓講道理的宋池程。
我硬著頭皮掏出這些年攢的壓歲錢,帶男生去打了一針狂犬疫苗,看著手上那張於16歲的我而言算是天價的收費單子,我頓時生出暗殺某橘的惡意:“逆子,你這抓傷的是人嗎?你抓傷的是為娘的錢袋啊!”
好像美好的事物即使僅有一點瑕疵,也能讓人心疼不已,我望著宋池程那張好看的臉,不免感歎這逆子真是暴殄天物。
“阮今願,你不認識我嗎?”見我道完歉就準備抱著貓離開,男生環抱雙手,叫住我。
拜托,我現在是真的很不想認識你啊!
好吧我承認,橘子這囂張跋扈的性格有一半是繼承了我的優良傳統,但是我發誓,絕對是因為宋池程先得罪我,所以我才不得已‘濫用職權’懲罰他的。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
宋池程是從彆的班轉進來的,原因是他整日研究攝影,從而‘不務正業’。他轉來的第一天下午,恰是我當上學習委員後第一次幫老師收作業,全班52個人,就他一個人沒交。我拍拍他的桌子,伸出手,示意他自覺些,結果這小子,居然完全忽略我的動作,抬頭愣愣地看著我,嬉皮笑臉:“我剛剛掐指一算,覺得學委你很有做模特的天賦,要不要一起合作?”
我神色一淡,嘴角輕揚,轉頭就把他不交作業還不務正業的事跡,添油加醋的告訴了班主任,讓他新人報道第一天就在走廊罰站了一節課。
原本還覺得戴著口罩,他應該沒認出來我,這下好了,這張臉再好看我也得離他十米遠,否則萬一他宋池程起了報複我的歹念,我一個柔弱的小女生外加一隻柔弱的小貓咪,上哪說理去。
所以我抱著橘子一通亂竄,但是結果卻是很丟臉的摔倒在街道的拐角。
宋池程不計前嫌的扶起我們母女倆,要不是在下一秒看到他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我估計會很感激他。
嗬,梁子暫且結下。
3
要不怎麼說無巧不成書呢,在學校時,除了收作業等必要時刻,我都裝作不認識宋池程的樣子,深怕一熟起來他就在班裡透露我摔倒時的尷尬神情,敗壞我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高冷學霸人設。但是我打死也沒想到,這個新同學居然還能成為我的新鄰居。
“16歲,因為抱著我的貓多看了一集動畫片,被我媽連人帶貓踹出了門,附言沒到晚飯時間彆回家。”我拎著橘子坐在綠化帶旁邊,跟閨蜜發信息吐槽。
我身無分文,正當我糾結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是要去亭子裡看大爺們下象棋呢,還是要去隔壁商場蹭個空調時,瞧見了正在跟宋阿姨發生口角的宋池程。
他們爭吵的大意是讓男生把手上的相機收起來,多用些心思在學習上,要是期末還是考不好,她便要剝奪男生學習攝影的時間,送去補習班培訓。
據上次宋池程看到我出糗之後,我就一直等著抓他的把柄,補齊我們倆之間的‘信息差’,於是在看到這一幕時,我沒忍住露出八顆牙齒。被宋池程當場抓包,我連忙把嗞著的大牙收了回來,換成了一個你聽我解釋的表情:“你彆誤會,我不是在笑你,我隻是……牙熱了,放出來晾一下。”
宋池程沒說話,反倒是我這不爭氣的逆子,看到好看的人就忍不住往上蹭,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從我的懷裡竄到了男生的腳邊,喵嗚喵嗚的求抱抱,
不是……你是一隻貓啊,這舔狗的架勢是跟誰學的?
見他耷拉著一張臉,我嚴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一腳將我的乖女兒踹出三米開外,我連忙衝過去想要將它抱起來。
結果入眼而來的卻是男生溫柔的蹲下身子,將橘子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像是在安撫它,又像是在安撫自己。
他沒說話,我亦識時務的沒再開口,我們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木椅上,直到天邊的橘紅色開始消失,我才回到家。
不知道年少時的友誼是不是都是默許著進行的,反正從那個傍晚開始,我跟宋池程居然神奇的成了朋友。
“還不是因為我們倆都掌握了彼此的黑料,拿捏著彼此的命門。”在我終於勉強點頭給宋池程做一次人像模特時,他這樣說。
“少廢話,拿不了獎我就要你小命!”
要不是因為這個比賽的獎金實在是太高,並且他答應要是拿了獎,獎金分我一半的話,我才不乾這活呢。
雖然尊嚴誠可貴,獎金價更高,但是在看到我精心擺出來的poss一張都沒拍到時,我忍不住提起身上的燕尾裙擺,往男生屁股上踹了一腳:“你小子彆太離譜!”
宋池程一邊欣賞自己的‘佳作’,一邊寬慰我:“優秀的攝影師都是會自己抓拍的,這樣的照片才自然,你看你抱著橘子笑的這張,就很好看。”
我嗬嗬一笑,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然而事實證明,宋池程說的確實是實話,他隨手抓拍的那張照片,真的拿了人像組的二等獎,獎金足夠我們倆去北海玩上三天三夜。
“但是你這個成績,暑假的時候宋阿姨肯定不同意我們倆出去玩。”
旅遊資金有了,怎麼說服家長成了首要難題,課間,我捧著腮幫子忍不住抱怨。
前桌的宋池程不以為然,淡淡道:“這,很難嗎?”
4
我原以為自己在學習上已經足夠有天賦,卻沒料到一向‘不務正業’的宋池程才是真的天賦異稟,彆問我是不是誇大其詞,問就是這劇情放在小說裡我都覺得狗血。
為了能在暑假時義正言辭的告訴幾位長輩,我們要花自己賺的錢去旅遊,宋池程真的聽了一次勸,暫且放下手裡的相機,一頭紮進課本裡,僅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總成績就能與我持平。
虧得我還熬了幾個大夜替他整理出來筆記,得!原來大冤種竟是我自己。
好在我們最終如願,在17歲這一年去了一趟海邊。
幸運的見到了書裡描述的橘子玫瑰雲,和在海裡暢遊的大鯨魚,還認識了林羌嶼。
林羌嶼人如其名,是個很溫柔的男生,我們一見如故,離開北海的那天,在宋池程充滿怨恨的眼神注視下,交換了微信號碼。
“我叫阮今願,下次見。”
我很沒出息的盯著男生的臉,下樓梯時還差點一腳踩偏,幸好一旁的宋池程及時將我攬了回來。
遺憾的是我還沒來得及往聊天框裡發一句:hello。手機就被我媽以進入高三,學習為主的理由沒收,關機鎖進了櫃子裡。
“你活該的。”
高三的幾次模擬考,我都發揮得一般,在發現我的成績明顯下滑之後,宋池程衝我挑了挑眉,吐槽道。
我想跳起來給他後腦勺來一拳,但是我發現此刻我壓根沒有心思和他鬥智鬥勇,我爸去世得早,楊女士獨自一人拉扯我長大,雖然脾氣是火爆了點,但也是望女成鳳心切,要是讓她發現自己的女兒其實根本就不是個做學霸的料,估計能急死。
宋池程:“我掐指一算,合理懷疑你是壓力太大了,周末彆去補習班了,我帶你去爬山。”
“帶我去爬山,然後幫我拍照是嗎?”我突然想到之前的一個熱播劇,倒吸了一口冷氣,假裝後退一步。
男生不置可否,我白了他一眼,這個互聯網貧民,還真是一點網絡熱梗都不懂。
第二天一大早,宋池程敲響我家的門,我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就被他連拖帶哄的騙到了山腳下,見我哈欠連天,男生給我安利了一路的攝影知識,試圖喚醒我的精氣神。為了不讓弱小的我本人一大早就遭受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我趁機插入話題:“你這麼喜歡攝影,準備考哪所大學?”
“A大吧,你呢?”
很好,才第一個問題就給我乾沉默了。我呢?我和宋池程不一樣,他對自己追求的東西宛如明鏡,而我不是。從小到大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媽的決定,我似乎從未主動考慮過,自己喜歡什麼,要做什麼,於是我答:“不知道,看楊女士想讓我去哪。”
“那你自己呢?你似乎從來沒主動提過你喜歡什麼?”
我愣了愣,第一次聽到有人問我,你呢,你喜歡什麼?
“阮今願,要不你跟我一起去A大吧,我們一起去西北看苦水玫瑰。”許久,我抬眸,他正定定的望著我,認真詢問。
此刻,男生清澈的眼眸,像極了春日初生的枝頭綠芽,看得我心頭一悸,頓時心跳得厲害。
要不是我的大腦一直秉持著,宋池程本質上還是那個會抓人短處,然後笑我一年的小人的原則,我差點就沒忍住小雞啄米般的點頭,說:好,我會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然後帶著我的貓,跟你一起,去西北看苦水玫瑰。
5
我究竟能不能和宋池程考上同一所大學這件事還未可知,但是從那天回去之後,他便開始研究起了高考之後誌願填報的事宜。在某天放學,我正被楊女士逼著刷題時,他抱著厚厚的兩本書來我家,以一起學習的理由,將我從家裡帶了出來。
“請你帶著你的草稿紙,抓緊遠方傳來風笛……”
然而在看了宋池程精心整理出來的大學名單時,我實在是沒忍住衝他翻了個白眼:“這特麼全是重點985,你覺得哪一個是我僥幸能考上的?”
空氣安靜了大概半分鐘……我還以為是我的話說得太重,打擊到他了,畢竟這也是他辛苦了好幾天才得出的結果。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試圖換個話題找補一下,誰知男生突然認真的問了一句:“遠方傳來風笛是什麼意思?”
我:“……”
“滾。”
按照常規劇情走向,此刻的宋池程應該是感覺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釁,然後不甘示弱的懟我兩句,可他偏偏很安靜,直到我提出楊女士還在家等我回去刷題時,他才緩緩抬頭:“阮今願,你明明可以去更遠、上更好的學校的。”
他說的沒錯,我雖然不是真的天賦型學霸,但勝在後期努力,想考去一個大一點的城市,還是有望的,可是宋池程不知道,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行。
楊女士剛生下我三年,我爸就因為隱性遺傳病離開了我們娘倆,她文憑不高,隻在中專學過一點藥理知識,怕我也不幸的遺傳了那個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病症,而病發時她同樣無能為力,所以她希望我能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從小就給我灌輸著一定要學理學醫的概念。
我喜歡什麼不重要,我媽因為我的存在,蹉跎了自己的青春年華,而我沒有什麼可以做的,隻能把自己的人生選擇權交給她。
“阮今願,你明明不喜歡數學,也不喜歡理科……”這事我從來沒跟男生提過,所以見我久久沒有開口,他又說。
“行了!”我提高了音量,打斷他的話,“我並沒有答應跟你考同一所大學,所以你也彆再管我的事了。”
男生愣了愣,沒再開口。
我們之間的關係似乎又變回了一開始那樣,誰都沒主動說話。
閨蜜得知後沒忍住吐槽:“不是很明顯嗎?這事賴你啊。”
行吧,確實賴我。
正當我躊躇該怎麼委婉的道個歉,客廳突然傳來一記聲音。我衝出去時,楊女士剛把暈死過去的小貓從地上撈起來。
“我忘記把沒喝完的酒收起來了……”看見我,她連忙解釋。
這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二次在她的眼裡看到慌亂,第一次是因為她喝迷糊了,弄錯了我的感冒藥,導致我大半夜進了急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