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宋池程聽見聲響趕來，及時將橘子送去了寵物醫院，這才不至於讓更壞的結果發生。
“楊阿姨的記憶力……阮今願，這才是你決定學醫的根本原因吧？”回家路上，男生淡淡開口。
楊女士的大腦裡長了顆瘤，這是我吃錯藥進急診那天，她因為著急過度暈了過去，醫生在治療時檢查出來的。
楊女士一直不知道的是，她跟醫生的談話都被恰好醒來的我聽到了。我可以走更遠，但她不願，比起山外未知的世界，楊女士更喜歡座原本有我爸的城市。
“宋池程，我喜歡的事情很多，以後都可以一件一件去實現，可是我隻有一個媽媽，我有義務陪著她，我也不想讓她失望。”
“彆怕，阿姨的病會治好的。”也不知怎地，原本常規不已的寬慰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竟是這般擲地有聲。
6
高考過後，宋池程如願去了北方，我留在本市，念了一所還算有名的醫科大學。
原以為我們會和大多數人一樣，逐漸淡去聯係，隻有春節時才能匆匆見上一麵，結果這小子竟是一有假期就飛回來，然後在我住的出租屋裡待上一整天，給出的理由是：“太久不見橘子，我很想它。”
對此，我閨蜜不禁打趣：“他該不是暗戀你吧？”
嗬，還真彆說，要不是在大二這一年，宋池程給我發來一條他自己拍攝的微電影的話，我估計也會自戀的以為他對我有些特彆。
這裡要提到的另一個名字，叫南旌。
宋池程的同班同學，同樣也是這條微電影的女主角。
我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了，因為宋池程時常跟我提起，他遇見了一個自身條件優越就算了，攝影技術還好的女生。
“切，你以為就你能遇到優秀美女啊，我也有認識的優秀帥哥好不了！”同他視頻時，我仰起頭，不甘示弱。
事實上我也沒說謊，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我在北海旅遊時遇到的那個溫柔小哥哥，真不開玩笑，就是這麼巧，我們倆都在同一所大學。
“今願，聽說你家是陽塑的？”在食堂吃午飯時，林羌嶼溫聲問我，“國慶我想去玩幾天，不知道你有沒有空給我做個導遊呢？”
看看人家，多溫柔多禮貌，要是主角換成了宋池程，他此刻恐怕是雙手掐著我的脖子，然後威脅我陪他一起去。但是宋池程本人對此卻不認同，所以在我和林羌嶼一起去陽塑那天，他打來視頻證明自己也可以這麼溫柔。
隻是溫柔的對象不是我，而是南旌。
我坐在竹筏上，一邊用手劃水，一邊看著視頻那邊的宋池程溫柔的幫女生係鞋帶。我隔著幾千裡，送了男生一個白眼。
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的加快，竟有些吃醋的勢頭在裡麵，發現這個苗頭時，我嚇得抖了兩抖，一旁的林羌嶼還以為我冷，把自己僅有的襯衫外套遞給了我。
“瞧瞧，這不是犯賤是什麼？有林羌嶼這樣一個優質男生在身邊，我居然差點吃了宋池程的醋！”跟閨蜜提起時，我再一次鄙夷自己，“真丟人。”
21歲那年，宋池程在攝影屆逐漸嶄露頭角，他拍攝的人像照片和短視頻多次入圍大型的專業比賽，男生的攝影風格多變，業內許多有名的攝影師也開始注意到他。
“阮今願，快誇我。”在又一次拿了獎金之後，宋池程拎著給我帶的北方小吃，出現在我的出租屋門外，笑得明朗。
我先是驚喜，隨後立即轉變的表情，淡淡道：“哦，但是人家南旌本來就很漂亮。”
忘了說，宋池程的攝影風格多變，唯獨照片中的主角沒有變過。
宋池程有多喜歡攝影我是知道的，所以對於他目前取得的成績，我本人是非常替他驕傲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看到他分享過來的照片和視頻時，我都不免有些難過。
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免震驚，我何時變得這樣矯情了？
宋池程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我就接到了林羌嶼打來的微信電話，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在幾周前就答應幫他一起過的。
把橘子抱來遞給宋池程之後，我就換了身新買的裙子準備出門，剛到門外，宋池程坐在沙發上，幽幽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你喜歡他？”
我沒聽清，男生真摯的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是說，阮今願，你是不是喜歡彆人了？”
7
我喜不喜歡林羌嶼這事還有待商榷，反倒是這個溫柔的男生確實喜歡我這一點，很明確。
“國家尚未富強，怎談兒女情長，願中華兒女早日擺脫愛情，掙脫束縛，自立自強！”
毫不誇張的說，我會一口氣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全賴我媽。
實習那幾個月，楊女士燉了排骨湯來看我，恰好碰上我和林羌嶼並肩從醫院出來，她老人家熱情起來，誰也抵擋不住，所以當天晚上林羌嶼就被迫在我家吃了一頓晚飯。
飯桌上，她問了男生無數個奇葩問題，差點連人家家裡戶口本放在哪都問出來了，大有認準了這個女婿，恨不得就此把我嫁出去的趨勢。
如果隻是這樣，我倒也不至於震驚至此，畢竟同樣的話她老人家對宋池程也問過一次，隻是林羌嶼的回答，我是真沒意料到。
“阿姨，我確實喜歡今願，我在努力，等她接受我。”
我有些尷尬：“要不我們還是就此結拜，隻做兄妹吧？”
吃完飯，我將他送到小區門口，在他叫出我的名字時，我沒出息的頓了一下。
在害怕什麼呢？我不太清楚，反正為了預防他下一秒就將告白或者彆的，我暫時還不想聽到的話語說出口，我選擇搶占先機，說出了那句不要臉的話。
然而，男生喊我名字的真正原因，是我的頭發上粘了粒米飯……
好在男生聽懂了我的意思，沒再執著。
“要不讓橘子幫忙刨個坑，你跳進去吧……”在我隱瞞了前因後果，隻將這事當個笑話講給宋池程聽時，他笑得顛倒。
沒一會，他又添了句：“哦，差點忘記了，橘子被我抱來蘭州啦。”
於是就有了開頭，你們看到那一幕。
有一說一，我能忍住沒弄死宋池程，一定是因為他那張臉。
電話掛斷前，宋池程說：“阮今願，你知道什麼叫天有不測風雲嗎？譬如你再不來看我一次，說不定我也會喜歡上彆人的。”
宋池程的話我一時半刻沒能理解，反倒是那句：你知道什麼叫天有不測風雲嗎？我很快就體驗到了。
你們知道，當你做足了一切準備，上天卻突然不賞臉，讓你連房間門都踏不出去時，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嗎？
工作第一年，我第一次決定瞞著已經進了劇組做攝影師的宋池程，去一趟西北，看看他口中的苦水玫瑰。
可惜這麼多年的平靜生活差點就要讓我忘記了，楊女士大腦裡那顆早已惡化了的腫瘤，隨時都能成為定時炸彈。
我以為起碼能等到我結婚之後，又或者更久，可生活好像就是喜歡玩這種令人心驚肉跳的遊戲，所以在我剛走進機場時，便收到了楊女士暈倒進了醫院的消息。
很遺憾，我一直期待的奇跡沒能發生，在醫院往返了兩個月左右，醫生最終還是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還未學有所成，我就在23歲這天，成了家裡年紀最大的人。
宋池程從蘭州趕回來時，我捂在他懷裡哭得像個淚人，男生就這樣抱著我，什麼話也沒說，卻給足了我安慰。
忘了哭了多久，隻記得再開口那一刻，嗓音已經變得無比沙啞：“宋池程，我沒有媽媽了，再也不會有人義正言辭的替我做選擇，也不會再有人逼我做題了……”
“阮今願，你願意配合我拍攝一條不需要蒙太奇的紀錄片嗎？隻有一個長鏡頭，時長是一輩子。”
良久，宋池程溫涼的唇瓣落在我的額頭上，語意綿長。
8
宋池程的告白突如其來，但我必須承認，在當時那樣的環境下，那句話像是一針鎮定劑，隻一句便能讓我安神。若不是理智尚存，恐怕我依舊會像高中那年一樣，差點就要忙不迭的點頭，祈求男生能娶我，能用愛意將我帶出這座牢籠。
可惜我們都忘了，我始終不是那個會因為缺少疼愛，而落下自己僅存的自尊的小女生。儘管此時的宋池程早已不是五年前那個，會抓住我的弱處，然後瘋狂調侃我的少年。
所以在理智逐漸替代悲傷時，我依舊選擇搖頭，說不行。
“宋池程，我希望我們倆能走到一起，是因為相互喜歡，彼此相配，而不是因為我失去了媽媽，讓你產生同情。”
男生輕笑：“阮今願，你還是不夠了解你自己。”
“你不也是一樣？明明心裡另有其人，卻總不肯承認。”他知道的，我說的是他最溫柔以待的那個女生，南旌。
看吧，我們總是這樣，就連這一時的口舌之快，也是誰都不願饒過誰。
楊女士說的沒錯，我有時就是這般不講道理，即使我明知自己早已喜歡上了這個總是與我作對的男生。
想法發生轉變，是我在蘭州，第一次見到南旌之後。
“阮今願，我很早就見過你的照片咯，宋池程說的沒錯，你果然很漂亮。”女孩看著我，露出兩個甜甜的小梨渦，樂得開懷。
按照我對宋池程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在陌生人麵前這樣誇我的，即使那個人是他的長期合作搭檔。
好小子，他該不是趁我不在，又造我什麼謠吧？
“這倒沒有，隻是他的錢包夾層裡一直放著你的照片，有事沒事就掏出來懷念一下，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他哪個故去的白月光而已……”
我遞了一個眼神給一旁的男生，假意調侃：“嗯？原來你苦戀我這麼久了啊？”
我們的關係，依舊跟以前一樣，還能相互調侃，相互打鬨，也對彼此的心意心知肚明，隻是誰也沒主動將這層窗戶紙捅破。
直到宋池程再一次進了劇組，拍攝時長三個月。
男生幼稚得像個十幾歲的小孩，將心事傾瀉與紙上，還囑咐我一定要等他離開了再打開。
他寫——阮今願，如果你願意，等我回來娶你。
我一邊罵他幼稚，一邊拉著南旌開始挑起了漂亮的裙子，原因是女孩說，他這告白太草率了，該有的儀式感他總要補上的，我隻需要穿著漂亮裙子出席。
正當我以為一切即將步入正軌時，上天又一次告訴我，什麼叫天有不測風雲——因為連續幾天的暴雨，宋池程所在的劇組，有一大半的人遭遇了泥石流，那個說回來就會娶我的少年，就此留在了山中。
我們都期盼更好的結果，可大多數人都輸在了過程，輸在自尊心作祟，輸在不夠勇敢，還輸在不夠堅定。
若我足夠細心，便不會因為男生為了讓遠在南方的我吃醋，故意同一旁的女孩演出一副溫柔特殊的模樣給我看的事情斤斤計較。而是早在他緊緊摟住我，信誓旦旦的說要娶我時，就認真的點頭答一句：“好。”
這樣，結果會不會就能變得不一樣了呢？
那張幼稚的紙條背後，他還寫：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希望你快樂。
你們看，宋池程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跟我一樣膽小，就連我要離開他，他都不會說一句彆走，而是溫柔的跟我說：“我希望你快樂。”
我想起十九歲，宋池程第一次出現在出租屋門口時，我問他原因，他隻從身後掏出一束玫瑰，笑道：“沒什麼，隻是今天天氣很好。”
如果可以，我現在也想送他一束花。
然後告訴他：“宋池程，今天天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