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續沒說話，但明顯把林易的話聽進去了。過了會道：“謝謝。”

這聲“謝謝”是真心的。

林易笑道：“既然事情已經商量妥當，宗侍郎當早些回府才是。我也有家事要處理，不便在外久留。”

林易把馬車留給了宗續，自己帶著雲遙策馬往鬨市而去。

其實林易之事，破局很容易。宗續坐在馬車上思緒隨著茶氣浮沉。

其實林易可以借口說是聽聞了自己身體有恙，為了送藥誤了早朝；也可以借口說昨日與公主相談甚歡酩酊大醉，然後一覺睡到中午。

借口很多，他不信林易想不到。

但很明顯，這些所謂的理由和借口，林易既不屑於去編，也懶得動腦子去想，哪怕這些借口再合理，這些理由再隨口。因為在林易眼裡，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把搖光卷進去，所以寧願自己千瘡百孔，也要護住她的清白、成就她的周全。

他可真是光明磊落，光風霽月。

那便，如他所願。

他想，如果，他們之間，不是隔著搖光，不是隔著那些填不平的丘壑和生死，他們或許終有一天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終是回了府。回來的時候差點同王墨等人打了個照麵，還好張旭足夠機敏，才同他們堪堪錯開來。

宗續進到內堂的時候，聞到一股濃鬱的藥香，聞上去像是補氣凝神的。正疑惑著是誰需要用這藥，便聽見悅耳的女聲柔柔地傳來：“你回來了。”

他抬眼便見到她在對自己微笑。

她眉眼彎彎，像一彎盈滿了水的月亮。

他看著她微翹的朱唇、淺淺的梨渦，驀地生出一種是他一夜未歸，而她獨守空房，就著那一簾寂寂燭火等了他一整晚的錯覺。

那種突如其來的溫馨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他有些惶恐，心裡卻止不住地柔軟起來。

“嗯。”他聽見自己愣怔而僵硬地應聲，旋即在內心唾棄自己的呆傻。

他想說的其實遠不止這一個“嗯”字。

他想告訴她，一早睡醒發現她不見了他又著急又心慌；他也想告訴她，他雖料想到是林易帶了她走，但自己心裡還是會難過；他還想問問她，昨夜去了哪？有沒有受風寒？昨天吹了風的頭後來有沒有再痛了？

但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隻是近乎木訥地、近乎冷淡地“嗯”了一聲。

他有些悔自己的脫口而出，於是看著搖光的眼神裡帶了一絲小心翼翼。他怕因為自己的木訥又把搖光惹生氣了。雖然他一貫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不會哄女孩子，但卻用他精明的腦袋推測出，拋開林易的因素，昨晚搖光的出走似乎是同自己的木訥相關。

卻不曾想，搖光沒像往常一樣斂起笑容顧自走了，而是伸手碰了碰他冰涼的指尖，問道：“宗續，你冷嗎？你餓不餓？”

他想都沒想，反手握住搖光的柔夷，那觸感與他料想的一樣溫暖細膩。宗續的臉頰不自覺地緋紅起來，眼角也有水霧層層彌漫開去。

他終是在這偌大的公主府，找到了一絲家的感覺。

他不想再去管那些愛恨情仇、死生糾葛。

他隻想要眼前這個女人，想跟她一直在一塊，朝朝暮暮，耳鬢廝磨，直到暮雪白頭。

於是他不自覺地顫抖著，把搖光拉進懷裡，薄唇輕顫：“我們以後一塊好好過日子吧。”

又喟歎似地喃喃道：“昨日是我錯了。”

“我認罰。”

“你怎麼罰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