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搖搖頭。
“回官爺,我負責燒菜。”另一名周身胖圓的夥計俯身答道:“他是幫廚。”
“幫廚?做些什麼?”
“就是挑水、添柴、洗菜、切菜、殺雞、拔毛、剔骨、刮肉這些下手活。”胖夥計如實回答。
“把手伸出來。”
那「病鬼無常」雖啞卻不聾,乖乖伸出雙手。
袁珙眉頭一皺:此人身小手大,手如枯藤,虎口指節間繭厚如泥,分明是屠夫之手!
第三名尖嘴猴腮的夥計是跑堂小二,之前見過。袁珙再看看第四名夥計,看起來高大魁梧,一身黝黑橫肉。
“你是乾什麼的?”
“他是雜工,劈柴、喂馬、搬貨、倒夜香都是他,有時店裡忙不過來,也會幫忙做些跑堂小二的活。”大概是此粗人嘴拙,胡氏低頭在旁幫著說話。
看那黑壯夥計雜毛橫生,口氣渾濁,一身惡臭,袁珙心中厭惡,退到一側,閉口不再多問。
“你們,都見過王奇?”道衍問。
“回大人,小人給王奇房裡送過飯食,見過。”尖嘴猴腮夥計的話和之前交待的對得上。其餘三名夥計搖搖頭。
“誰負責夜間客棧內的值守?”
“我。”那黑壯夥計應聲。
“可曾看見王奇離開房間?”
“呃,沒有。”黑壯夥計搖搖頭。
“你不是沒見過王奇嗎?”道衍一問,胡氏麵容頓時收緊。
“我,我認得他的房間,那間房晚上沒,沒人出來。”
“你一夜沒閉眼?若有人偷偷溜出來,你如何能知道?”
“不清楚,但我平常守夜就睡在樓梯口,如果有動靜我應該聽得到。”
“行了,就到這吧!想活命,都老老實實的,再想起什麼,主動稟報!”
“多謝大人,民婦絕不敢欺瞞。”胡氏伏地恭送,幾位夥計次第散去。
出門剛走幾步,袁珙提醒道:“咱們要不要再去看一眼何中流的屍體?”
道衍雖不解其意,但心想憑袁珙的「天眼」,多看一眼,總歸不會錯:“走。”
到了馬廄停屍處,袁珙掌著燈,不看彆處,單看何中流的胯部。
“他必定服用催陽之藥!”
“怎麼說?”
“從時間上推算,他已經死去大半個時辰,麵部,四肢,已然逐漸僵硬發白。你們看這裡,”袁珙把燭火貼近胯部:“唯獨這個區域紅潤猶在。”
“哎呀,袁居士,這大半夜的,咱就彆打啞謎了行不行,這能說明什麼嘛!”耿烈特彆反感這些文人說一半又吊胃口。
然而道衍早已心領神會:“袁居士的意思,是不是說,正是因為服用了催陽之藥,才使得他全身的精血,全部倒行逆動,往陽處彙聚?”
“正是如此。”袁珙說罷,又把燭火往何中流臉部移動:“另外,此人應該原本就有暗疾,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茉莉花粉」,就是誘發「虛邪賊風」的外物。”
“照目前的情況看,這何中流的死多少有點被設計的嫌疑,怎麼會那麼巧?同時…”袁珙的書生氣又上來了,道衍立刻高聲打斷:“看來何大人的確是死得其所啊!既有頑疾在身,何苦還如此沉迷女色,以至於英年早逝!唉…也算牡丹花下風流死吧…”
好巧不巧,道衍一行人正要離去,剛好碰到林崎迎麵而來。
“密使大人徹夜未眠?”林崎主動寒暄。
“直隸欽差暴斃,不敢怠慢。”道衍虛禮回應。
“辛苦辛苦。”
“林大人也沒睡?”
“說來慚愧,下官年過半百,精力有所不支,剛剛小憩片刻,這才起身。案情可有進展?”
“目前看來,暫無實質進展。嗯,隻能斷定,何大人確實死於床第風流之間。”道衍邊說邊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滿臉狐疑的袁珙,示意他切勿犯軸。幸好袁珙軸而不傻,沒有作聲。
“但是,林大人,”道衍眼神摒退左右,獨引林崎於空曠處,低聲耳語:“依我之見,此案的奏報中可明列兩點:其一,何中流假公泄欲,有失官體,辦事不力,自取邪亡;其二,這胡氏水性楊花,為求自保,公然勾引朝廷命官縱欲狂歡,以至於暴斃,其罪,可誅。”
“唉,人欲凶險,為官不易啊!此乃朝廷不幸啊,痛失一棟梁之才!既如此,待天明吧,我擬好奏報,你我一同具名,再呈報上峰吧!”林崎搖頭晃腦,唏噓感慨,言語沉痛間卻難掩心滿意足的神色。
道衍作揖不言,權當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