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們活著，卻並不能完全遵從自己的本心。
我們死去，以為可以放下一切。
那個你曾經很愛很愛的人，
那個你曾經努力想生活著的世界，
那些肮臟不堪的過去，
好像都能夠在閉眼的一瞬間被無邊無際的黑暗慢慢吞沒。
而你不過是選擇懦弱的離開而已。
活著遠比死去艱難得多。
01
仁愛醫院。
四時和顧雨生坐在病房外麵的長椅上，隔著中間兩個位置的距離。
“爸，你也覺得我是她說的那樣嗎？”
顧雨生閉著眼，歎了口氣。
“四時，不管怎麼樣你也不該推你妹妹呀！”
就猜到是這樣的結果。
四時死心了，她閉上眼睛。
“爸，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那你聽聽這個吧。”
說著她從懷裡拿出了一直緊緊抱著的學習機，打開了上麵的錄音軟件。
學習機裡傳來的對話清清楚楚，無比清晰。
顧雨生的臉色也隨著對話的內容越來越難看，最後聽完他已經愧疚的雙手抱頭，不敢看四時的臉了。
“爸，你知道嗎？”
她以一種極淡的口吻說著，好似說的是和她無關的事情一樣。
“其實我最難過的不是被顧雨嫣誣陷，我最難過的是原來有一天我需要用錄音這種東西才能向您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當年我媽媽是不是也曾這麼絕望，你寧願相信彆人的傳言也不願相信她，我媽媽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清楚，她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但是她直到死的時候還被人罵不忠，□□。”
四時一口氣將在自己心中這麼多年的積怨全說了出來。
她緩了口氣繼續說道。
“林景蘭她們母女倆怎麼誣陷我，把我從家裡趕走的？你總是相信她們說的話，今天的事你也不相信我，我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不過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她也死了那麼多年了。”
“四時，爸爸對不起你。”
顧雨生不停的用手捶著自己的頭，現在他心中充滿了悔恨和懊惱。
就像是鋼筆尖突然掉落了一滴的墨水漬，在白紙上凝結成一小塊藍黑色的區域，隨後又這樣慢慢散去，留下怎麼也抹不掉的痕跡。
“你知道這麼多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四時掀開了自己手臂上前幾日被喝醉酒的於國強打的青色或紫色的淤痕。
紅腫著一大片生生的刺疼了顧雨生的眼。
“你給的生活費，於國強都拿去打牌喝酒了。你想用錢彌補你內心的虧欠，結果也沒做到。對不起這種話說多了就沒有意義了。我不會跟著你們去美國的，你讓顧雨嫣放心吧。”
說這話的時候，四時心裡感覺到一種悲傷。
這種感覺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悲鬱蒼涼到了極致，又帶著深深的絕望。
隔了一會兒，她恍惚的開口。
“爸，你後悔嗎？”
“什麼？”
“你後悔過和我媽離婚嗎？”
四時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發抖，握著扶手的手也劇烈的抖動起來。
她看著顧雨生的眼睛裡突然有了光澤，她期待著那個她一直想要的答案。
“四時，大人的事你不懂。”
答非所問就是最終的答案。
四時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
就是可能還帶有一絲期待吧。
就像小時候刮獎，刮出“謝”字也還不願意扔，硬是非要把“謝謝惠顧”四個字都刮的乾乾淨淨顯露無疑才舍得放手一樣，和後來太多的事一模一樣。
“爸，當年我媽吞安眠藥的前一天，其實林景蘭來我家了。”
“她來做什麼？你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用嗎？”
四時繼續自言自語的說道。
“因為她，我變成了害死我媽的凶手，你又知道這些年我過的有多痛苦嗎？”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
四時恨方豔，恨她居然用自己的親生女兒去了結她不幸的一生。她解脫了，但是卻成為了四時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
甚至四時經常會想，為什麼要生下自己？
如果擁有決定權，四時是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的。
塵封很久的記憶突然像瀑布般傾瀉，壓的四時喘不過氣來。
02
“時時，時時，你幫媽媽去藥店買個東西吧。”
記憶裡很模糊的聲音慢慢變的清晰起來。
五歲的顧四時坐在已經掉了很大一塊漆皮的沙發上，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上櫻桃小丸子的動畫片，哈哈大笑。
等了好一會兒，躺在床上的女人也沒有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響。
她掐了掐自己的無名指，久未修剪的指甲滲入皮膚裡，直到勒出一道紅色的血痕。
方豔彷佛下定了決心般繼續說道。
“時時，你幫媽媽去買瓶藥，媽媽給你零花錢哦。”
那個虛弱但清晰的聲音讓顧四時動搖了，因為那時候的她真的好想要一瓶紅色的指甲油。
那時候風靡在這群幾歲孩子之間的指甲油，成了潮流風向標。
整條街上的小女孩們幾乎人手一瓶，透明的指甲被塗上鮮紅的指甲油，然後用嘴輕輕的吹幾下，等上幾分鐘，指甲便染上了絢麗鮮豔的色彩。
想到這裡，四時毫不猶豫的關掉電視機，快步走到臥室的床邊。
“媽媽，我幫你買！”
直到現在，四時依舊記得很清楚，那個女人的神情和往常相比明顯有些不自然。
她深吸了幾口氣，緩緩的側過身，從床前的櫃子裡拿出幾張紙幣遞到四時的手上。
“時時，你去藥店幫媽媽買瓶安眠藥吧，然後剩下的錢你想買什麼都可以，記住了嗎？”
四時懵懵的看著手上的錢，疑惑的問。
“媽媽，安眠藥是什麼呀？”
那個女人愣了一下神，顯然意料不到五歲的她會問這個問題。
她稍作鎮靜。
“最近媽媽的睡眠不是很好，吃了這個藥就能睡得著覺了。”
“這樣啊，好的好的！我這就去買，媽媽你在家等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