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還未說完話就著急忙慌的跑出去了。
留下躺在床上的女人，一臉複雜的神情。
藥店就在街頭的拐彎處，經過雨水的衝刷和日光的曝曬，店名印刷的痕跡已經不太明顯了，但招牌上紅色的十字依舊格外刺眼。
四時經常會到這裡幫家裡買一些藥，所以對這裡的一切早就是駕輕就熟。
“王姨，我要買一瓶安眠藥。”
四時手舉著錢，五歲的她費力的踮起腳才剛剛夠得上櫃台的高度。
“哎呦我的乖乖，這個東西可不能亂買哦，你買來做啥子呀？”
一位滿頭卷發的中年婦女放下正磕的津津有味的瓜子，衝著四時驚訝的問道。
她臉上的表情好像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聲音大的惹的周圍一圈的人都看了過來。
“王姨，我媽媽她最近睡眠不好，她說吃了這個藥就可以好好睡覺了。”
四時睜著大眼睛，按照媽媽講的的話，一五一十的很認真的回答。
“哦，這樣啊，那我就放心嘍。那你和你媽媽說，每次最多隻能吃一片，這東西可不能吃多了哦。”
說罷她便轉身往身後第四個櫃台邊走去，從裡麵拿出一瓶白色的藥瓶遞給四時。
還不忘叮囑她一定要和媽媽說清楚每次使用的藥劑量。
四時迫不及待的點點頭，付了錢。
便急急忙忙的朝著旁邊不遠處的兩元店走去。
“全場兩元，通通兩元。您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所有東西，一律兩元。”
兩元店外的大喇叭永遠不知疲憊的叫喊著，給這炎熱的夏季添了一絲聒噪，卻是四時此刻覺得最美妙的聲音。
那些年席卷全國小城鎮的兩元店應該是很多小孩子的夢中情店。
花很少的錢就可以在幾百種商品中任意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是幾個小孩子可以耗費一下午時光的快樂源泉。
四時走到門口，徑直往店裡的第七排貨架走去，擺放指甲油的位置她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四時蹦蹦跳跳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手拿著藥瓶一手緊緊的攥著好不容易才買到的指甲油，開心的哼起歌來。
午後的日光慢慢散儘，天空開始逐漸透出深沉的鈷藍色來。
雲層也漸漸積厚，隱隱有一種壓抑的感覺逐漸讓人透不過氣來。
“媽媽，我回來啦！”
還沒進門，四時興奮的聲音就穿透了整個屋子。
“呐，給你。”
四時衝進臥室裡將手中藥瓶遞給躺在床上的母親。
“對了，王姨說一次隻能吃一片哦。”
她迫不及待地扭開指甲油瓶蓋的同時也不忘傳達王姨給她說的話。
“嗯，嗯，好。”
方豔氣若遊絲的語氣裡帶著一些古怪，但此時的四時並沒有察覺到，她一門心思全在剛買的指甲油上麵。
“媽媽，你看我買的指甲油，等我塗好給你看哦。”
四時高高的舉著指甲油瓶，向床上的女人炫耀著，幸福極了。
“時時，你過來。這個玉佛給你，保平安健康的，媽媽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了。”
方豔艱難的從床旁邊的夾縫裡摸出一個布包著的玉佛牌，掙紮著坐了起來戴在四時的脖子上。
要不是藏的深，估計早被於國強拿去喝酒賭博了。
“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懵懂的四時根本意識不到方豔說的這些話裡飽含的深意，她開心的摸著玉佛。
“媽媽，這個真好看。”
方豔閉上眼不敢看她的笑臉，怕自己心軟。
“好了，你去塗指甲油吧，媽媽等著你。”
四時也沒多想，拿著剛買的指甲油走到客廳裡，又坐到之前那個掉了皮的沙發上，動作笨拙但卻十分認真給每個手指塗上鮮紅的指甲油。
然後打開電風扇的最低檔，把手側放在沙發靠上，靜靜等著風乾後的指甲，有些疲憊的在夏日的午後滿足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四時見到的是周圍人驚恐和慌亂的麵容，以及女人由於恐慌懼怕而產生的尖銳的吼叫聲，亂作一團。
“快快，打120！快！”
送上救護車的時候，四時遠遠的望了一眼，她不敢上前去，隻是懦懦的躲在鄰居姐姐的身後。
那個女人麵如蠟紙，口吐白沫。
安安靜靜的就像睡著了。
被門口老樹茂密的樹冠遮擋，傍晚的斜陽照不到她的臉上。
她常年躺在床上，終日見不到陽光。沒想到走了之後，太陽依舊吝嗇的不願給她一分一毫的陽光。
就像她的人生一樣。
方豔她以自己選擇的方式，結束了這不幸的一生。
“哎呦，你聽說了沒？聽說那安眠藥就是她女兒買的。”
“啊？那她豈不是親手害死她媽？阿彌陀佛，造孽呦。”
“這也太歹毒了吧！”
“吞了那麼多安眠藥，怎麼救的過來哦。”
周圍紛紛擾擾議論的聲音，以及旁人的指指點點像是一把把利劍，四時躲閃不及。
隻是當時小小年紀的她隱隱的好像懂得了一個人離開真正的含義。
03
一晃過去十年了，四時沒有向顧雨生一一細數過去自己遭受的種種不幸，這世上沒有人願意傾聽你的苦難。
她比誰都清楚。
而很多時候我們擺脫不了的痛苦，並不是某個很重要的人離開你時瞬間抽離出你生活的痛，而是在失去後又反複被提起，傷疤一次次被揭開，這才是讓人反複鎮痛的根源所在。
顧雨生，你就一輩子活在這種痛苦之中吧。
從醫院走時，四時透過房間的玻璃看了看裡麵被消毒酒精熏疼的哇哇大叫的顧雨嫣。
扯了扯嘴角，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了然於胸的笑容。
顧雨嫣，你還當我是當年那個不懂得反抗的顧四時嗎？
04
“老板，這個可以錄音拷出來嗎？”
四時出了醫院，隨意走進了街邊的一家老舊的電子店。
老板抬頭看了看她手裡拿著的學習機，是現在最常見的款式，用usb線導出錄音到電腦上就可以了。
“可以啊。”
“兩分鐘就好了，拷出來的錄音你發到哪裡？”
“你先發我□□上吧 ，多少錢？”
“三塊。”
四時從包裡抽出三張一塊的紙幣遞給他。
“嘀。”
看到□□成功的接收，傳輸完後，四時似笑非笑的轉身離開了電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