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點,老天爺又板起了陰沉沉的臭臉,可卻隻是默默醞釀的怒意,遲遲沒有爆發。
鬱誓仰起臉,動了動鼻尖——他已經嗅到了暴雨的氣息。空氣裡非常濕,幾乎要在他的眼睫上凝成雨珠。
可是他的跳高比賽才剛剛開始。
這場比賽是在露天足球場旁邊進行的。周圍的人已經圍成了一個密不通風的大圈,每一雙帶著好奇與探究的眼睛都在凝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場外的觀眾渴望看到他們乾淨利落地後退,然後矯健敏捷地大步跳躍,再扭動充滿力量的腰肢,猛地淩空一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鬱誓甩了甩腦袋上細細碎碎的雨點,然後輕笑著昂起頭,輕蔑地望向十米開外的杠杆。
在他前麵的朱雅陶已經跳完了,並且成功跳過了1米杆。他慢慢回到選手隊伍,一雙不懷好意的眼在鬱誓胸前緊貼的背心,以及被黑色短褲緊緊包裹的臀部上來回掃動了兩下,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鬱誓被他那猥瑣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他本來就對朱雅陶這種不僅是純給佬、還是個人品極差的死給佬印象不佳。在朱雅陶憑借一首漂亮的粵語歌火遍校園後,他也聽到了有關朱雅陶初中時乾的一些人渣破事兒的傳聞,心裡對他不爽已久。見他居然還膽大包天地挑釁自己,就立刻伸手衝他比了個中指,用口型說道:你等著瞧吧。
燕鳴秋在人群裡敏感地察覺到什麼,隨即眼神不善地望向朱雅陶。
朱雅陶扯過彆人遞來的紙巾,慢慢擦著臉上細細密密的雨點,衝他挑了挑眉。
燕鳴秋臉色陰沉地轉過臉去。
鬱誓不知道他們這邊正暗潮洶湧,此時此刻,他的全副心聲都放在跳高這一件事上。
他後退幾步,調整自己和杠杆的距離。
覺得大概差不多了,就跑過去輕巧一躍,不費吹灰之力就越過了杠杆。那杠杆碰上他也真是夠可憐,連他的衣角都摸不著。
1米杆又淘汰了幾個人後,被換成了1米2,又接著越升越高。
升到1米43的時候,場上隻剩下鬱誓和朱雅陶。
鬱誓沒想到朱雅陶居然還挺能跳,他之前居然都不知道。
他心裡湧上一股陌生的危機感,覺得自己的冠軍可能不保。
1米43是他平時跳高的正常水平,再往上就比較困難了,有點懸...
而他完全不了解朱雅陶的真正實力,萬一他真能跳過自己...
鬱誓握緊了拳頭,不行!絕對不行!他怎麼能被朱雅陶這種厚顏無恥的混蛋超越!
但是要冷靜,冷靜下來...鬱誓做了幾次深呼吸,再次望向眼前的杠杆,他可以的,這是他應有的水平,他應該先把眼前這個跳過去,絕對不能被自己的幻想嚇倒!
可是他失敗了,他居然沒跳過去!他的腰碰到了杠杆。
他聽見杠杆輕輕地叫了一聲,然後落在了綠皮墊子上。
他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感到自己心態不對,確實慌了。
他告訴自己不要慌,還要兩次機會,再說誰能沒有個失誤呢,可他的掌心還是在不停冒汗。他總忍不住設想:自己沒過,萬一等下朱雅陶過了,跳到1米46了,而自己還在這團團打轉、連連失誤,最終淘汰——那怎麼辦?
燕鳴秋和彭雲見他神色懨懨地走過來,一下就明白他情緒不對勁了。燕鳴秋摟住他肩膀,把臉貼在他濕潤的頭發上,溫聲說道:“彆慌,來,做幾個深呼吸,我相信你可以的。”
彭雲本來想拍拍他肩膀,見燕鳴秋的手擋著,隻好改為錘錘他小臂。他拿出一副老大哥的派頭,話也不說,就是表情特彆深沉特彆滑稽地望著他,一邊望還一邊左右踱著腳步,好像地麵燙腳似的。
鬱誓知道彭雲這是故意逗他樂呢,的確,彭雲這種深情款款(...)的眼神塞進他那雙小得快要找不到的眼睛,總是顯得特彆好笑。
被安撫後,他振作起來,一雙黑眼珠子緊緊盯著朱雅陶,不放過能評估出他真正實力的任何一個細節。
朱雅陶飛身躍起,似乎就要避過這個障礙——
“哐”地一聲,欄杆掉了,朱雅陶也沒過。
鬱誓暗暗鬆了口氣,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正打算重新上場的時候,燕鳴秋拉住他的手。
鬱誓回頭看他,用眼神詢問他什麼事。
“不要理他,你跳你的。”燕鳴秋強調道,“彆理睬他。”
鬱誓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來乾嘛的?雖然是來給班級爭光的,雖然是來證明自己實力的,可是第一和第二有什麼太大差距呢?不過也就1分之差罷了。
說到底,他淋著雨來辦的事,是跳高,隻是跳高——不是彆的什麼,就是要跳得更高而已。
他感到心裡鬆快了不少,卡了他一下的1米43再次被他越過了,他成功晉級到了1米46。
而且他高估了朱雅陶。朱雅陶跳的一次比一次差,信心都要消耗殆儘了,最終,他被淘汰了。
現在,半個足球場上,就剩他一個人在“比賽”了。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這一大圈裡有多少人,五百?還是一千?上千隻眼睛,上千條目光,此時都期望他能有更精彩的表現。
如果此刻在這裡比賽的是秦安,肯定會緊張得連腿都邁不開吧。
不過鬱誓和他截然不同。鬱誓享受萬眾矚目,享受被他人崇拜、仰視。被這麼多驚羨的目光注視著,他隻感到胸中有一股豪氣在激蕩,讓他的腿腳充滿了力量。
他還能跳得更高!1米46而已,不是他的終點!
可是他不僅高估了朱雅陶,也高估了自己。一連兩次,他都沒能成功跳過。
可機會隻有三次。
第三次再跳的時候,他的眼神有幾分迷蒙:
難道就要在這裡結束了嗎?和去年一樣,在這裡結束?
可是,這樣又同過去有什麼區彆呢...雖然拿了第一,可他卻感到了不滿足。
至少要進步一點吧...鬱誓回想起過去一年的付出,就非常心疼自己。
他和燕鳴秋每天下午都要去田徑場鍛煉,臨近運動會的時候,還特意延長了訓練時間。
到最後,他甚至打破了亙古不變的賴床定律,把早晨的時間也用上了——為的,不就是那一點點可憐的進步嗎?
燕鳴秋都突破自我,拿到800米第一了,他憑什麼就不能呢?
他本應得到的——
鬱誓猛地後撤一步,修長的小腿緊繃,雕刻出優美的肌肉線條。
此時烏雲壓境,鳥雀紛飛。這群感官敏銳的小生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紛紛一頭紮進了學校的小樹林。
鬱誓猛地竄了出去,像一隻離弦的箭羽。
場上頓時響起陣陣驚呼。
鬱誓一屁股坐在緩衝的綠皮硬墊上,笑得眼睛都眯沒了影兒。
他興奮地錘了一下墊子,翻身坐起來;又像袋鼠察覺危險一樣,一下蹦上了天空。
跳下緩衝墊後,他歡樂地跑向燕鳴秋和彭雲的方向。他的愛人和哥們顯然都高興壞了,一拳一個地摟著他慶賀。
杠杆也慢慢抬到了1米51。
黎穎在一旁看得心臟砰砰直跳。她很少看運動比賽,就算看,大多也看著是跑步、球類運動等項目,所以她根本沒想到,人類居然可以越過這麼高的障礙。
如果是自己,恐怕連80cm都跳不過去吧。
葉凰也看得激動萬分,不由驚叫道:“我c,鬱誓要是蹦得再高點,能直接從我頭頂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