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一切都還是沉默不語的模樣。繁華的城市裡沒有飛著熒光的池塘,隻有公園裡有刻意引來的湖水,此時那湖水正緩慢流淌,似乎想把汙穢都儘數帶走,隻留下清澈的純潔。
一棟四樓的小陽台裡,隱隱透出光亮。湊前去看,隻見一個身高腿長的俊美少年走進廚房,出來時手上拿著兩個玻璃杯,玻璃杯裡晃著白色液體,隱隱冒出氤氳霧氣。
他回到臥房,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繼而望向床上的另一個青澀少年。
那人還窩在暖融融的被子裡睡得正香,柔軟的黑發淩亂地披散在枕頭上,臉上透出誘人的紅暈,唇瓣上閃著隱隱的水光。
“起床了。”他俯下身,用臉蹭著少年的頭發,感受那軟軟的麻癢,“要遲到了。”
水流的速度變慢了,流量也小了起來,隻是細細的一束,緩緩地垂直下來。
碰到手指時,則順著指縫,四分五裂地流開,形成一扇扇破碎的水簾。
鬱誓頓時打了個激靈。
好冷。已經是冬天了。
他從身後被人抱住。
那人帽子上軟軟的絨毛掃過他臉頰,激起細微的癢意。
他瞄了眼鏡子——一身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套在剛強的男人身上......傻裡傻氣。
那人渾然不覺,眯著眼睛,湊到他裸露在外的脖頸,用嘴唇蜻蜓點水地觸碰。
他們已經同居一個月了。
再過十幾天,就要各分東西,回家過年了。
鬱誓回過身,湊在他右耳問:“醫生說好點了嗎?”
鬱誓聽醫生說過,鼓膜破裂是有可能恢複的,隻不過需要時間,而具體時間又因人而異。
於他而言,他無比期望燕鳴秋能儘快恢複,這樣他心裡就能少些罪惡。
所幸,他聽到燕鳴秋說:“醫生說恢複的不錯,我聽得也清楚些了。”
“那就好。你要是能好得快些,我也不用那麼難受......”
燕鳴秋用指腹輕輕蹭著他的臉,低沉曖昧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心疼我嗎......”
“你說呢?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想扇自己。”鬱誓抓住他的手,微笑道,“去學校吧。”
和燕鳴秋分開後,鬱誓臉上勉強掛著的笑容終於撐不住了。
他立刻垮下臉來,快步走進廁所,掏出手機,飛快地檢查自己的通訊錄。
他越看越心驚,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鐵青——
事實上,和燕鳴秋同居的一個月並不平靜。
他以為自己打了燕鳴秋後,就能趁著萬般愧疚的心情而忍受燕鳴秋對他越來越瘋狂的占有欲。
可事實上,他依舊對這種控製感到無比憤怒,胸中依舊翻湧著滔天的情緒,驅使他想要反抗,想要逃離。
他不能忍受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一個個體窺探自己的隱私,這一個月裡的更加過分的“親密無間”,隻是讓他更加佐證了這一點。
這一個月裡,燕鳴秋不僅像以前一樣,試圖弄清他所有的人際脈絡,而且變本加厲,禁止他和任何女生單獨處在一個空間,也不允許他跟她們聊天,最後竟然連他的哥們也不肯放過——連拍肩摸背都不給。
如果他觸犯了燕鳴秋設下的“條例”,那人就會抓住他的“犯禁”的那隻手,直接從人身上拉下去,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留。
昨晚就更過分了。燕鳴秋拿了他手機一通亂按,無論他怎麼阻攔都不還他。直到今天早上,他趁著燕鳴秋抱他時,從他口袋裡掏出了被“關押”了一個晚上的手機——今早拿來一看,結果把他氣得七竅生煙。
因為他發現他的女性朋友全被刪了,哪怕是名字看起來像男生的也沒能幸免。
他氣得腦門突突直跳,覺得燕鳴秋簡直病得不輕。
媽d,他樂意跟誰交往就跟誰交往,想摸誰就摸誰,想碰誰就碰誰——他心裡明白著呢,自有一條清晰無比的道德底線。
可燕鳴秋怎麼就不能理解?反而步步緊逼、得寸進尺,直把他逼到牆角也不肯罷休!
如果燕鳴秋正常點,不再這麼病態地纏弄他、乾擾他的正常生活,或許他也不會這麼憤怒,甚至做出殘暴的事。
鬱誓想著想著,就忍不住責怪起燕鳴秋來。
他能不責怪嗎?那天聚會也是——明明他隻不過是想聽個八卦,絕對沒有產生背叛燕鳴秋的想法,結果人卻硬是拉著他不放,還固執地跟他對峙......其實他也是被激怒的,真不能全怪他......
他又忍不住為自己辯護起來,下意識忽略了:如果不是他一直刻意逃避他和燕鳴秋之間的矛盾,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沉淪在燕鳴秋給予的溫柔中不願醒來,他們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以至於難以邁出下一步。
他和燕鳴秋......不能再拖了,必須有個果斷的了結......
他默默做出了那個他徘徊已久的決定,感到心臟處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悶痛,好像被鋒利的細線勒住,又一點一點地收緊、割開,滲出一片撕心裂肺的血淋......他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感覺呼吸發緊,可是他還能忍,事情還不算壞,隻要及時遏止,他就可以擺脫那人,重獲自由。
他已經長大了。他已經做過一次這樣的事,像對待他媽那樣,堅毅的、果決地甩開她的手,再如同摳下粘膩的膠水般,一點一點,把燕鳴秋從他的生活裡摳掉。
就算沒有燕鳴秋的照顧,他也可以生活自理;那個合租房他也不在乎,他可以搬回宿舍住;學習他可以自己搞定,實在不會他可以請教老師同學......辦法這麼多,道路千萬條,憑什麼他要因為一個“燕鳴秋”,而葬送自己未來數幾十年的自由呢?
他才十八歲,世上還有那麼多美好等著他去探險。
他想象過這應該很困難,可是他必須堅持,因為他不能違背本性。他已經一錯再錯,已經磨磨蹭蹭地拖了這麼久,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
既然已經決定要和燕鳴秋分手,鬱誓就不打算回頭了。
可是......實際操作起來,還是頗有難度。
本來,他得知自己一堆女朋友被燕鳴秋刪了後,心裡可以稱得上怒火滔天,恨不得把燕鳴秋摁在牆上錘。
可是一想到真的要跟燕鳴秋一刀兩斷,他又被一股強烈的不舍占據了,先前的怒火也被糾纏著撕裂了。
這反倒讓他發熱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能夠戰略分析“如何跟燕鳴秋和平分手”這項重大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