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樂嗬嗬道:“欸,你說話好像聯盟的人啊。”
狄斯:“……”
安提十分自然地接話道:“聯盟不是到處發那個什麼基礎科學的傳單嘛。”
“也是。夥計對狄斯的異樣絲毫沒有發覺,“話說,我能也問個問題嗎?”他一臉求知欲的看著安提。
安提輕輕領首。
“就,你跟我老師——哦就是塞伊,”夥計生怕他反悔似的。語速快得像倒豆子,“你們說的那幾句話,什麼姓氏什麼苦難榮光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嗯,不過我就是好奇,你不想說的話就算了。”他又小心地補充了一句。
安提一笑:“沒事。其實不是什麼太複雜的故事,隻是我的先祖為教會效過力,還恰好是個十字軍的創始人,後來又因為樹大招風被教會打壓得家破人亡還栽臟得聲名狼藉了,而已。”
夥計被他那幾個“隻是恰好而已”給嚇懵了,僅憑最後一絲八卦的本能戰戰兢兢地發問:“……還有嗎?”
安提本來半個身子已經進了房間的門,聞言回頭思索了一會兒,又是一笑:“對了,好像還有一件事。當年我先祖為教會征戰時,曾有一位大魔法師對他施加過一個詛咒,大意是他與他的所有直係血脈都將疾病纏身,活不過二十五歲。——那麼現在,晚安,祝你做個好夢。”
門在大腦宕機、這一晚上都不太可能好夢的夥計麵前禮貌但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呼——天哪嚇死我了,幸好有長官你——”門一關,狄斯就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但安提一抬手打斷了他。
狄斯條件反射般地瞬間噤聲。
就見安提拿出一個檢測儀,把房間的角角落落都掃了一遍,這才帶著點溫和的笑意開了口:“知道自己錯在哪嗎?”
狄斯老老實實地一低頭:“嗯……沒有警惕性,差點說漏嘴,還有……沒有確認周圍環境安全就說不符合自己現在身份的話?”
安提依然笑著:“知道就好,回基地抄十遍《聯盟軍公約》。”
狄斯瞪大了眼睛:”長官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這兩人此行是在一個流浪魔法師——羅契夫的引薦下,前來加入魔法協會的。
是的,縱使距當年的十字之戰已有二百餘年,教會的打壓也從未有過一刻放鬆,魔法的種子仍未滅絕,甚至借著聯盟分散了教會注毫力的機會,它開始重新吸納有魔法天賦的新成員。
不過,兩人並非普通的天賦者,而是聯盟試圖打探魔法協會情況而派遣的臥底。
聯盟,全稱是“人類科技與自由聯盟”。它由一群想通過科學來研究世界的人組成,因為總是被教會打壓而忍無可忍,在八年前靠著自製的機甲與大炮,舉起了反抗的大旗。
本來,聯盟裡都是些搞搞研究還可以,打起仗來仿若廢鐵的學者,再加上不懂宣傳,人數並不多,縱使機甲能以一當十,大炮殺傷力也十分可觀,卻依然被教會打得節節敗退,反抗的大旗剛豎起來就快倒了。
可就在這時,一個人加入了聯盟。
聯盟稱其為戰神,而教會稱其為夢魘。
他用無數的無人機散發傳單,為聯盟注入了大量的新鮮血液;他駕馭了聯盟最強悍的機甲”殺戮者”;他統領的戰鬥無一失利;他攻城掠地,安撫民眾,讓聯盟有了足以與帝國打持久戰的資源。
少有人知曉他的真名,同樣少有人知曉,他年輕得過分——隻是一個二十四歲的青年而已。
——安提·倫瑟,聯盟最年輕的將軍,此時正坐在帝國邊境的一家小破酒館的床上閉目養神。
狄斯看著這麼個場景,總覺得這床就算換成皇帝陛下專屬的、據說有七層天鵝絨的那張,也並不大過分。
“欸——”狄斯突然想起了什麼,“長官,你之前說,那什麼,你活不過二十五歲?不是真的吧?”
安提睜眼,微笑,笑容與目光裡同時飽含了“你怎麼什麼都信”和“你的反射弧是出去環遊大陸了嗎”兩種截然不同而又真真切切的嫌棄。
狄斯:“……好的長官我知道了你不用說話了。”
嗯,這位長官什麼都好,就是瞎話張口就來、笑起來準沒好事。
安提於是又閉上了眼。
許是說起“詛咒”讓他想起了些舊事,又許是嫌棄小傻子的報應,他難得地做了個破碎的夢。
夢裡好像有個女人在他耳邊說:“我很抱歉生下你……”
畫麵一轉,又有個少年一身的血,眸子陰沉沉地盯著他:“你之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種詛咒效力很強,一般來說沒有破解的辦法,”一個蒼老的聲音取代了少年的,“你若是依附於教會,借聖器的力量壓製這東西,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一片寂靜後,安提聽見自己的聲音淡淡道:“不了,我……”
“長官?長官?”狄斯的呼喚中帶著點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興奮,”快起來快起來,那個人提前來了,我們現在就出發啦——”
安提被這呼喚拉回了現實,麵色如常、從善如流地下了床,跟在狄斯身後,穿過長長的走廊。
還有幾步就要走出走廊時,安握的腳步忽地一頓。
……前麵,酒館的一張長桌前,一個男人懶懶地坐在那裡。
他披了件黑色外套,無處安放的長腿斜斜交疊著,手上把玩著一個酒杯,側臉有種痞裡痞氣的英俊。
聽到動靜,他偏過頭,視線越過狄斯,直直撞向安提。
——那是與安提夢中那個少年一模一樣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