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大地曆來不乏有虎,曾幾乎遍布各處山間林地,淮河兩岸亦然,向來在其南岸比北岸更多。杜充為阻金兵決黃河,奪淮入海後,水勢大了許多,虎雖然善於遊泳,阻不住兩岸來回流竄,但在河北耽擱時間仍見增多。燕堂自小跟隨舅舅阮小二等,喜歡漁獵,而今仍是如此,不想今日遇到有虎,更難得能逮到一隻小老虎,實是意外之喜。老虎乃是猛獸,人人談之變色,素蘭不免擔心,燕堂正要用虎來陪幾個孩子練武功,又哪裡懇放棄,隻是柔聲安慰。
自古多有先賢推崇模仿飛禽走獸習練武功、強身健體,尤以亳州人為最。而模仿虎撲、鹿轉、熊伏、猿跳、鳥展等鍛煉身體方法的“五禽戲”,正是本地三國時神醫華佗所創,一叫虎戲,二叫鹿戲,三叫熊戲,四叫猿戲,五叫鳥戲,練武之人既可以防治疾病,又可用來當作“氣功”強健筋骨,輔助技擊。燕堂當真以虎操練幾個徒弟,才是活脫脫要出虎狼之師。
這小虎眼下也就三五個月大小,燕堂將所獲野兔、野雞等小獵物剝了喂食,絲毫不吃。看起來甫一脫離母虎,還沒有斷乳,隻好弄來羊、狗哺乳,這小虎食量不小,喂養大費周折。
再過兩三個月,已能食肉,體魄也更加強健,撲鬥也愈加有模有樣。懷英、範九兒、棄疾都在每日在習文練武之餘,與這小虎相撲擊。燕堂時常叮囑,這小虎很快長大,越來越見凶猛,如果差得遠了,便再也不能與虎伸手比較了。小弟兄們個個聽在心裡,每日伴隨著小虎一起成長,勤學苦練,更有燕堂悉心教授,武功進境奇速。
這日,懷英、棄疾、範九兒下學還未到武場,卻聽裡麵嗬斥連連,不由大驚,心道是誰惹了老虎,卻不是玩的。一起疾衝進來,卻見如玉與老虎翻翻滾滾打在一起。那老虎平時與範九兒、懷英等打鬥,不用牙齒,不伸利爪,但今日與如玉便大為不同,正謂張牙舞爪,在如玉的雪白的臉蛋上抓了好些血痕。
原來那小老虎與如玉不熟,本來不愛搭理,不料如玉百般挑逗,不由越來越怒,終於大發其威。
棄疾搶上前去將小虎嗬住,看到如玉武功高強,心中甚奇:“平時也看不到她更多用功,武功卻是這麼好!”範九兒看棄疾疑惑,笑道:“她除了有爹爹教,還有娘也專教她一個,不隻是學得多,練功也比我們更勤。”
這會燕堂、素蘭夫婦也趕了過來,素蘭看到不禁心疼道;“你這樣臉上被抓的一道道的,若是因此破了相留了疤,將來找婆家,要說不是與人打架,而是被老虎抓的,又有誰信?”如玉嫣然笑笑:“我這輩子隻跟著爹爹母親,不找婆家。”
燕堂寒著臉訓斥道:“這小虎對我們身有武功的還沒什麼,對常人來說那是要命的瘟神。我們平日裡與它都是好好相處,給它吃好喝好,從不曾驚怒它,消磨它野性不讓發作。現在它還小,不過很快就要長大,那時野性發作起來,一個武林頂尖高手都難以招架。當年你們武鬆師叔祖曾打死一隻老虎,當真驚險得很。你太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如玉哭訴道:“你不讓我用它練。”燕堂溫聲道:“你若喜歡,不妨過來一起練,但要立即與它處好了,切不可讓它大有敵意,否則野性難以控製。”如玉這才破涕為笑。
於是如玉也來與範九兒、懷英、棄疾一起,每日閒暇之餘讓小老虎陪著練功。還是女孩易於親近,幾天下來,倒是如玉與小虎最是熟絡。
隨著小虎逐日長大,撲擊進退、往來遮擋其速快,其力大,其勢猛,實有人所不及的妙用。幾個孩子都是如獲至寶,與小虎片刻不舍分離,隻有懷英沉心文學,對武學不是十分熱心。燕堂謹記其母親柳氏不勉強習武的囑托,也不多加督促。
鄆王這天又到武場,手中所拿卻不是象棋,而是圍棋,道:“學象棋本來是要演練兵事,學習奇計異謀,卻不是要奪取棋藝天下第一,能窺其門徑、得其概要就該差不多了。現在要再學習圍棋了。”棄疾大喜,知道這樣下去象棋隻是更加熟練而已,收獲卻不致於更多,實不願再沉溺其中,而再學圍棋則不同,肯定又會大有所獲。
懷英對象棋心卻不甘,猶有不舍。鄆王笑道:“懷英欲要象棋登峰造極,也是難得,隻是今後要免不了頻仍尋弈、請教高賢、檢討得失、擯除驕莽、遍研棋譜,幾者缺一不可。以後圍棋也是一樣,你二人都要記住了。”
鄆王再道:“圍棋,源於華夏,古稱之為‘弈’,先秦《世本》有‘堯造圍棋,丹朱善之’,位列琴棋書畫四藝,曆來被兵家、文人所重。
“東漢班固既是與太史公齊名的大史學家,更是兵家名流,曾做中護軍隨竇憲、耿秉抗擊匈奴,去塞三千餘裡登燕然山,由班固作《封燕然山銘》刻石勒功,紀漢威德。班固既為用兵的行家裡手,所撰《弈旨》極合用兵方略,指棋手如將帥,要有‘蘇張之姿,固本自廣’,即蘇秦、張儀那樣的雄才大略。行棋計之周詳,謀自全局,‘有似夏禹治水之勢’,切防‘一孔有闕,壞頽不振’。兩軍對壘,‘做伏設詐,突圍橫行’。不慮勝,先慮敗,勢孤自保,‘既有過失,能量弱強,逡近需行,保角依旁,卻自補續,雖敗不亡’,無不是兵家精要。
“其弟子馬融撰寫的《圍棋賦》,更勝《弈旨》,對棋藝的理解更深。圍棋的勝負策略,猶如頭發那樣細微,雙方的布局,又似麻那樣錯綜複雜。攻守各有法則,守要堅固,攻要前後呼應,上下聯係,不能唐突。否則,‘深入貪地兮,殺亡士卒’,‘上下離遮,四麵隔閉’,‘圍合罕散兮,所對哽咽’。
“稍後於馬融的黃憲,撰有《機論》,專門論述了圍棋的虛實形勢。‘弈之機,虛實而已。實而張之以虛,故能完其勢;虛而擊之以實,故能製其形。故善弈者能出其機而不散,能藏其機而不貪,先機而後戰,是以勢完而難製’,為布局之圭皋。
“馬融為東漢名將馬援從孫,曾入仕大將軍鄧騭幕府,其時一般淺見的儒生學士,都認為文德可興,武功宜廢,於是停武製,不講戰陣之法,因此猾賊蜂起,國家無備。馬融對此大為不滿,認為文武之道,是聖賢所重視的,怎能不講武功?所以他作的《圍棋賦》最講圍棋與兵法相合,儘可能用圍棋之戰演兵。將圍棋視為小戰場,把下圍棋當作用兵作戰,‘三尺之局兮,為戰鬥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而其後許多軍事名家,像三國時的曹操、孫策、陸遜等均為疆場和棋枰大小兩個戰場上的佼佼者。”
鄆王看懷英、棄疾隻聽圍棋還沒有什麼,自是圍棋沒有入門,但聽談戰場軍事便大感其趣,那是喜歡熱鬨,心中不免暗笑:“我將圍棋與兵法放在一起講授,管教這兩個小猴立時著迷,愛不釋手。”
於是又道:“北周武帝宇文邕喜歡象棋,無獨有偶,南北朝時梁武帝蕭衍極喜歡圍棋,常與臣僚通宵達旦對弈,他還自撰《棋品》、《棋法》、《棋評》、《圍棋賦》等棋書和文章。其時所出《棋經》更在班固《弈旨》和馬融《圍棋賦》等書的基礎上精進,其地位亦足可等量齊觀。
“其後還有唐太宗李世民、南唐元宗李璟、後主李煜、本朝太宗皇帝等一國之主喜好將圍棋用於軍事。特彆是李世民,既是圍棋高手,又是用兵天下第一的奇才,與當時的豪雄李靖、虯髯客用圍棋談兵,儘占中原,二人心悅誠服,由對手轉為臣佐。
“本朝太宗亦喜用圍棋演兵,特詔令徐鉉撰寫《圍棋義例》,寫儘了圍棋戰術招法。而自那時起,文人武將多好以棋談兵,象棋、圍棋均是。仁宗年間張靖,更是將圍棋攻防兵法一樣,仿《孫子兵法》,撰《棋經十三篇》,棋戰與兵法相與啟迪。
“劉仲甫是先皇徽宗時第一國手,曾教我圍棋,最喜《棋經十三篇》,特地作注。他曾經說,《棋經十三篇》重戰略,他自己所撰有《棋訣》與唐朝大棋士王積薪所著《十決》重戰術,各有側重,但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協用才相得益彰。
“我便借著這些棋經與《孫子兵法》、當朝曾公亮的《武經總要》一並傳授,還怕你們兩個不成才、沒有興趣嗎?”
二人聽後大喜,更是精神百倍,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