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到府了。”
馬夫跳下馬車,放好踏凳,知會著裡麵的人。
扶尋率先一步下去,轉身將身後的扶茗扶下馬車。
扶茗掀起轎簾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不大友善的目光,抬眼朝端立在台階上的二位姨娘看去。
腦中回想起舅母跟她交代的:“你爹爹納了兩房妾室,張氏和郝氏,張氏出自書香門第,父親是澄縣縣丞,膝下有一女,名扶柳,九歲,而郝氏商賈出身,在泉州是出了名的大美人,甚得你父親的寵愛,膝下有一子,名扶筠,六歲,日後在扶府,你的日子定不好過,一定要明哲保身,不要強出頭……”
根據舅母的描述,扶茗很快就辨出左邊的那個眉目清冷的女子是張氏,右邊那個笑容滿麵的橙衣女子是郝氏。
不過,扶茗未從弟弟妹妹眼中看到一絲欣喜,而是疏冷。
看來,她著實讓一些人不爽呀。
眼睜睜地看著官人親自將嫡女抱下馬車,張氏隻是擰了下眉頭,很快又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
而郝氏則是臉色大變,死死地盯那個小丫頭,眼中的妒火似要將那個小丫頭片子燒著,麵上卻強裝大度,保持微笑。
饒是二人想過多種嫡女回府的場景,卻萬萬沒料到是這般,親昵?
郝氏率先存不住氣,推了推兒子,扶筠很上道,扭著小屁股張著小胳膊就朝爹爹跑了過去。
“爹爹,筠兒好想你。”
扶柳鬆開張氏的手,也要學著弟弟跑去迎接爹爹,卻被張氏默默拽了回去。
小姑娘仰頭不解地看著娘親,張氏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彆動,小姑娘噙著淚憤憤地瞪著被爹爹牽手的長姐。
扶尋看到兒子,滿心歡喜,一手抱起兒子,一手牽著扶茗的手。
郝氏瞥了眼張氏,拿著帕子掩著唇,眼中儘是得意,還得是兒子才能拴住官人的心。
女兒,總是要外嫁的,又不能延續香火。
有什麼用!
張氏笑笑沒搶風頭,溫聲地提醒官人,“官人一路舟車勞頓,我讓廚房備了飯菜,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扶尋滿意地看了眼張氏,帶著眾人回府了。
“團圓飯”吃得倒還和諧。
扶柳全程都在乖乖吃飯,時不時好奇地瞄長姐一眼。
扶筠嚷著這不吃、那不吃,被扶尋瞪了兩回也算是安生了。
張氏和郝氏問扶茗趕路辛不辛苦,還給她布菜。
飯後,郝氏吩咐丫鬟紫蘇帶扶茗和采蓮去芙蓉軒。
扶茗瞧見紫蘇滿臉不情願,一路都走在她前麵,還不停催促:“能不能快點。”
采蓮氣得要朝紫蘇輪拳,她急忙伸手製止,衝她搖頭:“采蓮,不要招惹是非。”
紫蘇將她們帶到一個池塘邊,指著前方不遠處的院落,不耐煩道:“就那兒了。”
說完,禮都沒行轉身就走。
采蓮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抓著紫蘇的兩支胳膊反轉到背後,紫蘇彎腰掙紮卻沒掙脫。
“敢跟我家小姐這麼說話。”
那一瞬,扶茗終於明白為什麼舅母挑采蓮做她的貼身丫鬟了。
僅僅一招就滅了紫蘇的氣焰,但紫蘇依舊囂張:“我是郝姨娘的陪嫁大丫鬟,你敢這麼對我,郝姨娘肯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是嗎?”扶茗走到紫蘇麵前,勾起唇角,挑釁道:“那我等著。”
“你沒有娘親,頂著嫡女的頭銜又有何用?”
這話像冷箭一樣狠狠紮進扶茗的心裡。
是呀,她隻是頂著虛名的人罷了。
“這次我姑且饒你一次,下次再敢不敬,我直接把你扔池塘了。”
采蓮雖不甘心,但是得了令後還是照做,將人放了。
扶茗第一次體驗到沒人撐腰的感覺,有些無力,又無可奈何。
推開院門、房門,整體還算乾淨整潔,就是屋裡的陳設太老舊。
看那凳子磨損地程度,少說也有二三十年了,坐上去不知道會不會吱呀吱呀作響。
茶壺的內壁泛著一層黃黃的汙垢,是多久沒刷過了。
還有那床幔的樣式,莫不是前朝的款式。
扶茗上前掀開被褥,頓時揚起厚厚的塵灰,刺鼻的黴味衝的她往後退了幾步,連忙伸手拂著。
“采蓮,你也把你屋的床褥拿出去,阿嚏,”扶茗打了一個噴嚏,“曬曬。”
采蓮環顧著整個屋子,眉頭皺得越來越深,“小姐,她們太欺負人了。”
扶茗望了一下院子,催著:“趁現在還有太陽,快去把你的被褥抱出去曬曬,打打灰,否則晚上可彆想個安穩覺了。”
采蓮這才出去。
院子裡也沒什麼東西能曬被子的,索性把搖搖晃晃的桌子搬了出去,和院中的石桌並排,才堪堪拚出了個地方。
入府第一日就被這樣對待,看來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呀。
如果她娘親知道她現在的處境,也不知道是何等心情。
“咳咳咳,這都什麼味兒呀,這麼難聞。”采蓮一邊晾曬被子,一邊抱怨著,“小姐,我想回臨安了。”
扶茗瞥了眼院門口,沒人偷聽後才提醒道:“采蓮,莫要說胡話。”
“可是小姐,你也看到了,府上那幫人哪個對您客客氣氣了,連個丫鬟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采蓮氣得腳踢著地麵上的石子。
扶茗沉默了,她也想過入府後,偏居一隅,安安靜靜地生活。
可她的出現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打破了扶府原本的平衡。
父親接她入京,並不是有多喜歡她,而是對她逝去的娘親有愧。
若某一天,父親對娘親的愧疚消失了,那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舅母問她的時候,扶茗答不上來,但她現在多多少少明白了一點。